我和我和他和他
該怎麼說今天的天氣好呢?
起床時望了窗外一眼,滿是金黃色的陽光灑落,便不多想的換上輕便的衣衫,擦了一層薄薄的防曬乳,臨出門前突然福至心靈的套上新買的紅色小外套,對了還有最近新增的夏日基本配備:太陽眼鏡,沒有這個我幾乎無法自在的睜開雙眼走在路上。出了門才驚覺起了好大的風,因此雖然一如以往的豔陽高照,但卻帶了點微微的涼意,我很慶幸今天不是穿裙子出門,小外套也穿對了,心裡有點小小的得意。
其實我沒有意識到今天是甚麼日子,只是當捷運即將抵達圓山站的時候,我便突然想起來了:今天就是18號,是大家要笑著、穿上紅衣向李國修道別的日子。我站在捷運車廂內,望著圓山站外頭的藍天,在心裡深深地向國修老師一鞠躬,謝謝您,舜天嘯。
還有再見。
明知道會忍不住,還是撐著一則一則地把新聞看完,偷偷的滴下眼淚又偷偷地擦乾,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我想著。有些場景是熟悉的,我當然不曾見過一手拿著香菸、一手拿著筆寫劇本的國修老師的背影,但拿著筆和劇本的背影我再熟悉不過了;我當然也不曾親眼見過國修老師為戲劇綻放熱情的那個時刻,但為戲劇綻放熱情的時刻我也再熟悉不過了。人的記憶真是有趣,自己真實的與他人的人生剪影,層層疊疊的,即是陌生、也是熟悉。
然後大埔的房子被拆了,就在我們追思國修老師的時候,就在那些居民們北上抗議的時候,遠在另一方的大埔的房子拆了,變成一片砂石瓦礫,就算有再正當的理由、有再合理的解釋(更何況,真的有嗎?),這樣偷雞摸狗強硬拆除的方式,是對人民傲慢的暴力,我們這還是民主法治的國家嗎?
「我當時心裡其實是那麼想的。」親愛的高官啊,你們都無法聽見人們心中的聲音了,又怎麼能夠期望人們聽得懂你那根本沒說出口的心聲呢?
不會懂的,我們都只是自己、不是別人,你怎麼能夠期望當有人舉手的時候,是要告訴你「我快撐不下去了!」,而不是「請幫我壓住小腿仰臥起坐!」
不會懂的,我們怎麼能懂得,只是懷抱一顆想要救人的熱忱,卻因為種種現實的因素,我們救不了,甚至成了那個眾矢之的。
不會懂的,我們怎麼想的到,那個與我們談天說笑的某個人、那個昨晚還把酒言歡、那個上個月一起度過生日、那個打電話來說「我要回家了!」、那個對著自己說「我會愛你一輩子」的人,突然就這麼不見了。
再也不回來了。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間飯店,一群穿著少棒球衣的孩子們在門口與教練開心的笑鬧,孩子們開懷的笑容感染了路邊經過的人們,許多人都停下腳步看著他們微笑,我看到他們停在路邊的遊覽車窗前寫著「巴基斯坦」,那一瞬間我的笑容卻止住了。或許是我的成見,我的腦海裡浮現的是不停歇的紛亂與戰爭,槍砲、空氣中的沙塵與流著幾道血痕的傷口,我不知道這些孩子們快樂的笑容背後,在家鄉裡等著他們的是不是我所想像中的那個環境?我不知道他們現在開心地奔跑、打棒球,再長大一點需不需要去面對那些是是非非?可不可以,讓他們一直帶著這樣的笑容平安長大?長大後能不能還是這麼開朗地笑著呢?
長大了以後,會看到這個世界越來越多種面貌;會遇到越來越多正義或卑鄙的事情;會認識越來越多好的或不好的人們;也會與越來越多的人們道別。即使那不一定都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是別人的。
噢不,今天那是別人,明天也許自己就會是,「那個別人」。
一整天我的心裡都裝著這些事情,反反覆覆的。
該怎麼說自己今天的心情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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