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極短篇創作）

他剛從一個夢裡，幽幽地醒來。

這個夢，他已夢見不下百回了!裡頭的一切盡是如此熟悉：總是在昏暗的燭光下，裡頭也總有著一名約二十出頭的女子，坐在古老的鏡台前刺繡。手持著皎白的絹布，不知該從何下針。「是該繡雙代表永浴愛河的鴛鴦?還是該縫對翩飛的彩蝶好?」想到這，不由得在嘴角漾起了笑容。

突然，門扉被重重地推開，打破了先前的寂靜。「回來了!」男人渾身酒臭的晃進房裡，滿口胡言亂語。她連忙拿下手邊的工作，走上前欲攙扶，卻被大手一揮地推開。

「滾開，我瞧見你模樣就生厭」他嫌惡地道，頭一沈，身子一搖，撞掉了桌上的白絹。燈火忽明忽滅，把這一對怨偶的影子不甘地映在牆上。

「呃，你那是什麼表情，嫁給我很虧待你是嗎?告訴你……要不是當時媒婆好說歹說，呃，也不想娶你。嫁個一個落第很多次的人很丟臉吧?哈!別想作狀元夫人了，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考取的。」

「別這樣說，爹聽到又會不高興的。」

這句話像是種暗號，才一說出口就讓一切都靜止。過了好一會，只見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來，把頭靠近她的臉龐：「不高興?」熱熱地酒氣呵向她，她把頭別了過去。

感到頭皮一陣疼痛，頭髮已被他緊緊抓住，拉得高高的。「你少拿爹來壓我，賤婦。」髮釵滑落地上，發出喀啦聲響。她一時氣急，喉頭一甜，便咳出了一灘血。男人似慌了地放手，她像個娃娃般地倒向前，血液順著嘴角流下，滴在白絹上，慢慢的渲染開來。她眼神模糊地在心中念道：「啊!多美的一朵紅牡丹」。



每次都是夢到這裡就結束。他很想知道，那名女子，究竟是誰，和他有什麼關係，而他從沒見過的結局，到底是如何發展的。

「你又夢見那個夢了嗎?」發問的，是他的同伴。

「嗯!和之前的一模一樣」他淡淡地回答，接著就是一陣沈思。過了好久，他才擠出一個問題：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緣分這種事嗎?」

「信啊!怎麼不信?不然我們這一世就不會在這裡了」他的同伴半嘲解自己的說。

他彷彿沒聽聞他同伴的嘲笑一般，激動地說：「也許，夢中裡的那名女子……她在前世，也許曾是我的妻子。而我的前世，也許真是個狠心的負心漢……。」說到這，他搖了搖頭就低下頭來。

「果真是如此，那又如何?前世是前世，而你是你。」

「我知道，但我在想，我只是在想，會不會有朝一日，能和她再續我未了的緣分。」

「就算有緣分，現在我們被困在這，要怎麼讓你和她碰面。就算見了面，你要怎麼認出她來。就算認出她來，若她轉生為非我族類，你要如何與她相認。要怪，就怪天地是如此的無情廣大。」

「那為何我常會在夜裡，每個夢中看見她?」

此刻，就在他視線的最極限之處，有個不曾見過，卻又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近。僅管五官面孔異於那名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但他心裡很清楚，她就是她，一段屬於他的，未了的緣分。

「咯……啊」他彷彿失去控制一般地叫企圖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她卻視若無睹，在他面前自得地走過。啊!他多想走上前去與她相認，卻又是如此束手無策。

不知在何時，一個壯大的黑影走近他，是名壯碩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輕鬆將他抓起，說了句：「就是你了」便以在燈光下閃著冷光的鋒利刀子，朝著他的脖子畫了一刀，血液汨汨流出。「咯咯」他忍受著極大的疼痛奮力掙扎，不斷地咆哮「咯咯咯」，羽毛和著血液飄飄地散落，他的同伴也不忍地啼叫。「嘎……」看來是氣管被割破了，聲音漸弱，他也慢慢地不再活動了。直至闔上眼的前一刻，他猶在心中惦掛著．那段未了的緣分。




一切又回歸到平靜，他靜靜地躺在攤子上，被人秤斤論兩地販賣，潔白身軀在紅色燈光的映照下格外顯眼。接近中午時分，人們也逐漸散去，他仍靜靜地躺在上頭。

「幹!這裡人都吃素喔!」老闆沒好氣咒罵，隨即轉過身去準備收攤。就在此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慢慢地靠近，最後站立在攤子前。手指掀動著台上的雞肉，以銀鈴般的聲音說：

「老板，這隻雞怎麼賣?」






有時候，緣分不僅巧合，也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