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5-30 12:42:35格雷

火星女孩的地球式微笑







  回到地球後,始終有道揮之不去的陰影存留在男孩心中。

  他常想,到底是什麼呢?我回到故鄉啦,這片熟悉的土地,有著四種色澤的季節,晝夜分明,正常的臉孔,還有聽的懂得語言...那我究竟在困惑什麼呢?
  這問題暫時不會有答案,因為旅者,總是需要調整時差。

 
  男孩走在地球的街道上,迎著煦煦微風,舉目所見,有笑容,有皺眉的苦澀,也有面無表情的漠然,這在火星上是看不見的。火星人總是面無表情,有著十足先進文明的高傲,但火星人很務實,終究生活環境不如地球,「活下來」是最重要的課題,也因此,和火星人打交道十分簡單,他們直來直往,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少了地球人無聊的纖細敏感及多愁善感。

  想到這,男孩不禁想起火星人的幽默感...


  「嘿,火星人先生,你別那麼冥王星好嗎?」這是冷淡有距離的意思。這種很難被稱為笑話的話語,卻總是讓火星人捧腹、面無表情的咕咕而笑...

  「咕咕咕、咕咕咕(火星人笑聲)冥王星...你聽地球人的笑話好笑好笑咕咕咕咕咕咕真好笑!」

 

  顯而易見,火星人是很好取悅的。

 

  走進熟悉的咖啡店,點了熱美式咖啡,一湯匙的糖,小口啜飲,他轉頭看見窗外熟悉的那場雨,雨滴自玻璃滑落...那一滴滴再怎麼努力也無法不墜落的雨......就像再怎麼努力也無法不墜落的火星女孩。

  火星的地心引力十分薄弱,跳躍時得十分謹慎小心,若不小心太用力跳,一蹦直飛太空都不是稀奇的事。

  那個與男孩相戀的火星女孩就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當她緩緩吐露這段過去時,男孩出次在她臉上見到那近似於地球人的複雜恐懼。
 
  「那種感覺就像在墜落...落入一個深不可測、一片漆黑的無底洞的感覺。」

  男孩在聆聽這段回憶時,一面將火星女孩棗紅色的光滑身軀摟在懷裡,空洞的目光中則映照著向上墜落的景象。

  女孩那次幸運的被飛過空中的飛行器截住,撿回小命,但由於違反火星交通法,還是得依規定接受兩個火星小時的交通講習。講習內容和地球很類似,就是觀看整整兩小時的飛離火星的火星人影片。

  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血紅色臉龐,在畫面中逐漸縮小成一個紅點,然後是臉部特寫、腫脹的四肢特寫、炸開的軀體特寫、在太空中飄蕩的火星人屍塊特寫...

 

  在火星時男孩最懷念的就是咖啡店...咖啡豆的香氣、從喇叭裡溢出的歌聲及樂器、昏黃的燈光、Beatles的海報、圍著桌子笑成一團的學生、埋首書中嘴角微微揚起的年輕女孩,叼煙翹腳擺著搖滾硬漢的稚嫩男孩、面容疲倦、眼神淡漠和叼著煙斗的中老年雅癖......

  他曾經是多麼喜歡窩在咖啡店的一隅,偷偷看著這一幕幕城市剪影,而在火星的時候,他卻只能看著一張張冰臉僵硬的火星面容。

 

  火星女孩的出現對於他而言是種救贖,雖然從來沒說過,但男孩打從心底的感激著這個火星女孩。

  也許是異星戀情的刺激感,這段感情來的澎湃而濃烈,他記得女孩第一次出現在他視線時,他正叼著地球煙在街上漫步,絲毫不悠哉。終究在火星上生活的地球人非常少,迎面而來的火星人紛紛投以在北極看見熊貓一般的驚訝。

  這時火星女孩出現了,就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劈頭就說:「你不是火星人。」

  雖然心裡想著,這是什麼愚蠢的見解,但那時男孩已經了解火星人的相處之道,他採用最直接的回應說道,對,我是地球人,有黃皮膚、白屁股的地球人!

  女孩滿意的點點頭,雙手環抱胸前又說:「果然,我一直很想和外星人談戀愛,你,地球人,和我談戀愛吧。」

  男孩心中出現了一百個驚嘆號,但他還是面不改色的說,很好,我也這麼想,來吧。

  「恩,來吧。」

  恩,來吧...怎麼來?男孩問道。

  「果然是低等生物...跟我走。」說完火星女孩牽起男孩的手,轉頭就走。這也是男孩第一次握住火星女孩那棗紅色如鯨魚皮一般光滑的手。五個火星分鐘後,他將第一次吻著那張冰冷滑嫩的唇、撫摸那如抹滿潤滑油般的無毛身軀,還有那神色漠然、反應卻激烈異常的軀體。


  完事後,他們浸泡在溫暖的水中相擁著。滿足而安詳的相擁著。

 

  就像在地球時一般,男孩喜歡為懷中的女孩說故事,不過他發現為火星人說故事十分辛苦,就像讀一本小說,注釋比內文還多還長,令人好不心煩,往往故事才剛開始,男孩就在口乾舌燥的不適感中睡著了。

  不過終究是來自外太空的故事,火星女孩還是不厭其煩的在做完愛後,催促男孩說故事。

  「說,地球故事,我要聽。」

 

        喝下最後一口微甜的咖啡時,男孩想起了這段往事,不自覺的,他咯咯笑了起來。咖啡店就是這麼好的地方,只要不犯到別人,什麼樣的傻瓜在這都可以感到適得其所。

  這時,約好見面的女孩來了,男孩以微笑迎接她。

  女孩十分可愛,淡紫色的眼影和蜜色的唇彩,讓男孩不禁感到喉頭乾渴異常。這種感覺就像他剛回地球時,初見販賣機裡久違的可口可樂一般。

 

  兩人聊著,男孩多半聽著女孩說話,女孩不斷說著自己的煩惱,琳瑯滿目各式各樣的煩惱...

  如往常一般,男孩專注的聽著,也適時給予回饋,鎮定的面容下,火星女孩向自己傾吐煩惱的模樣卻不斷浮現腦海...

 

  「我很擔心,最近紫外線太強,動物們會死去,父親身體不好,可能也會死去。」

  「在火星不需努力,人人都有工作有食物吃,但是人人都吃不飽,所以為了吃飽,你得加倍努力。」

  「我很想離開火星,我相信宇宙這麼大,一定有比火星更適合火星人的星球存在,最近黑洞不斷擴張,星星變少了,引力變弱了,我擔心有許哪天,火星會消失...」

  「我知道你會離去,回到地球,那時,我會傷心。所以確定時,告訴我你什麼時候離去」

  男孩記的那時火星女孩的模樣,雙手捧著下巴,冰冷地像在自言自語...她的煩惱。對於男孩而言,火星女孩務實而真誠,不知為何,聽著聽著他總不禁熱淚盈眶。而眼前的這個「地球女孩」,說著一堆雞毛蒜皮、微不足道的瑣事,男孩心想,這就是妳的煩惱?難道妳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根本就不算什麼煩惱嗎?妳會發現,在妳未來漫長的人生裡,這些瑣事根本就是不會成為妳留戀的回憶,他們會被遺忘,會成為麥當勞裡供人取用的免費吸管,用之即棄、棄之也不可惜...而妳既然在為這些事煩惱?


  不過男孩的心底也明白,這樣的想法對地球女孩是不公平的,終究人事時地物都不同,而煩惱是人平衡快樂的產物,是必須的,既然沒有重大而直接的煩惱,人的本能、社會的氛圍就會製造小煩惱給你,平衡妳的內在。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

 

  說到一個段落,女孩起身去廁所,男孩微笑點頭,目送她離座,直至失焦...

  失焦的視線中,浮現的畫面是他離開火星的前一夜...

  火星女孩抱著他,久久久久的抱著他,用火星人那只有黑色瞳孔的眼凝視著男孩,她知道男孩不會再回來了,而男孩也明白,自己要再去火星的機率微乎其微,所以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擁抱。

  他感到心痛,因為他知道以火星人的務實,女孩在他離去後很快就會選擇忘了他。

  
  終究在火星,思念,是奢侈的。

 

  有那麼一刻,他隱約感覺到火星女孩的身軀變的僵硬,他低頭查看,那雙黑鴉鴉的眼堅定而冰冷的看著他,忽然間,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了...而這念頭帶給他一陣短而急促的震顫。

  不過什麼都沒發生。一會,女孩的身軀又變的柔軟,他們相擁,直到紅色的太陽升起才分開。

  女孩吻了男孩的唇,最後一下,然後說:「我喜歡你,不過我會忘記你...除非未來有機會我到地球,或者你又來到火星,到時我們再讓回憶甦醒。」

  男孩聞言感到又酸又甜,他的視線模糊、兩側臉頰因淚漬而感到緊繃,他點頭,微笑...

 

  他心裡明白,女孩剛剛認真考慮著...是不是要抱著他用力跳向空中...用力「向上」墜落。  

 

  火星女孩送給了他最後一份禮物,這份讓男孩感動萬分且永生難忘的禮物:一個眼角下彎、兩邊嘴角揚起,貨真價實的地球式微笑。

  只是短短一瞬間,卻像永恆一般長久,男孩心想,她是多努力練習才做得到這樣微笑啊!為此,他在心裡下定決心要把女孩注定要遺忘的一切,牢牢的記在心底。

  這是地球式的感謝。

 

  然後他們分開了...

  而地球女孩從廁所回來了...

 

  女孩的神情忽然轉變,驚訝萬分,男孩困惑的皺眉。

  女孩捂著嘴對說:「發生了什麼事啊?」

  沒事啊...怎麼了?

  「那...你在哭什麼?」
 
  男孩聞言驚訝地舉手撫過臉頰,冷而溼潤,他低頭,看著低落地面的淚水,成為一點暗沉的星星,然後他抬頭,對女孩微笑,然後說...

  「可能是妳的煩惱勾起了我一些感觸吧...」

  女孩聞言,先是驚訝的睜大眼,沒一會眼神逐漸柔和,她笑著說:

  「傻瓜...我沒事,你別擔心啦!」

 

  男孩點頭微笑,心想:我說了一個不算謊言的謊......
 
        對吧,火星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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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ic : girl_on_mars_by_aganamoon
2. 撈出一個十分古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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