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電影《邪惡根本不存在》中的女孩「捨身人祭」意味什麼？

亞伯拉罕祭獻以撒。林布蘭，1635。

《邪惡》一片片尾女孩的犧牲，最先讓我聯想到的是舊約創世紀 22 章，記載上帝要亞伯拉罕將兒子祭獻給祂的故事。不過上帝及時制止了亞伯拉罕，改以羔羊替代。這是上帝對亞伯拉罕是否忠實信仰的考驗。本片中，父親既未制止女兒卻同時又阻攔了想去救的男員工，甚至不惜勒死勒昏他，之後才急忙去看倒地的女兒。難道他不知道時間的緊迫嗎？他寧可花時間制止這想救他女兒的男人，卻不立馬去救女兒，這是為什麼？我們幾乎找不到滿意的答案。

接著，我在網路上一篇文章《 亞伯拉罕祭獻兒子以撒 》中，讀到這件事是上帝為救贖世人而犧牲聖子耶穌的預示。於是這兩個事件為我指引了一條思考濱口龍介在《邪》片中最終安排的方向。

最為人不解的是：父親為什麼要阻止員工救他女兒？甚至要置他於死地？他不是應該自己首先衝去救自己的女兒呢？這兒，我認為導演已經為我們在電影中預佈了答案。在許多人在自然(樹林)中田園般的詩意影像，傳達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平和感。相對於聖經上的神的律令，這是屬於人醒悟的自然律令。這也就是父親心中一直把持的衡量尺度。換句話說，就是我們中國人所說的天人合一哲學。


所以當他看到女兒往野鹿走去時，他知道女兒要做什麼，她為了被獵人射傷的小鹿，採取類似代表整體人類的獻身與救贖行為，同時表明這自然律令高於人類的一切建置。而這自然律令在人身上又進一步吸收轉化爲「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就這點來說，濱口龍介彷彿透過某種佛教精神創造了一個更為人性化、沒有神話色彩的犧牲典範。導演似乎在他佈置的情節下，以旁觀者的身份默默注視這一切的發展。我相信，當他安排了女孩之死，他是心疼的，但卻是必然也是莫可奈何的結局。女孩在片中被塑造成童稚又純真的確知角色，按本然的人的天命之性，率性而為。率性之謂道 (中庸)。因此我們可以說，女孩在片中被塑造成為道殉身的聖女。

誰要為女兒之死(傷)付出代價呢？不是鹿，不是大自然。在大自然中沒有邪惡。眼下只有這位外來的男員工。雖然只是經紀公司的職員，但代表了外來破壞村子自然環境的資本家，也無異於外來獵鹿的獵人，更擴大來說，就是現代文明不斷向外擴張掠奪自然的象徵代表。所以，父親當下唯有置他於死。

至於這位員工最終死了嗎？或女孩死了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與導演一起經歷了一段段翻攪人心的歷程，像片頭片尾的影像和音樂，一直在我們腦際盤桓裊繞，誘引我們慢慢推敲咀嚼並沉緬於其中深含的意蘊。



《邪惡根本不存在》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