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走囝日接囝婿
潮汕很多字,其實細想是很有意思的。比如潮汕的小孩叫孥囝,我一直以為寫作是奴仔,但是原來應該寫作是孥囝,但是若去查潮汕字典,孥古義通奴,而仔本字為囝,是囝的通俗寫法,又同崽,這樣一查,我原來以為的奴仔,似乎又都對了。
對這個字印象最深的,是外婆,小時候外婆跟我說什麼話,總會稱阿孥,滿臉的慈愛。所以在我的理解里,在整個潮汕話的語境里,阿孥或者阿奴,孥囝或者奴仔,都是帶著十分濃烈親近意味的詞。再翻查字典,奴字,在古漢語中,可以是尊長對卑幼者的暱稱,如《南史•齊紀下•廢帝郁林王》:“武帝臨崩,執帝(廢帝“鬱林王”)手曰:‘阿奴,若憶翁,當好作。’”這種語境,跟外婆慈愛地喊我阿奴的時候,其實完全是一樣的,在古漢語里,阿奴二字跟潮汕語境里的用法無二,確實,潮汕語系依舊是非常古老的語言。
孥囝或者奴仔,是無性別的小孩。若要加上性別,潮汕話也很簡潔,自家的男孩可以叫做阿孥、囝或者仔;而如果是女孩,則叫走囝,或者走仔。我一直覺得,這確實很形象,尤其看字,囝是一個圈,圈里一個子,男孩養大,要留家;而女兒養大了就出嫁,嫁出去,走了,所以男孩是囝,女孩是走囝。小時候,男孩女孩都一樣,都是囝,都養在家裡,長大後,囝還是囝,而走囝,卻會離家,所以在潮汕的語境里,囝和走囝都是囝,唯一的區別是長大後,一個會走,一個不會走。
一直有妖魔化潮汕圈的說法是,潮汕人重男輕女,似乎是,也似乎不是,好像某些地區的確是,但是如果就這兩個稱呼來看,其實不會,在家時囝和走囝,都一樣,唯一區別的只是,長大後一個會留守,另一個會離開,但是就字面看,只是結果不同,而過程其實一樣。就我接觸過的許多家庭,似乎疼女孩的家庭比疼男孩的家庭更多,所以這個比重,放之全國似乎也皆准,並沒有很特別。
再說兩個字,就是今天的題目姑娘。母親在姐妹里排行老四,記得小時候母親回娘家,舅父或者舅母總會稱母親為四姑娘,所以我自小,對於潮汕語境里的姑娘二字,其實跟長大後讀書時從文本上看到的姑娘二字,我幾乎是完全聯繫不到一起去的。
文本上的姑娘,似乎僅僅只是指年輕的女孩,僅此而已,或者說,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在我的認知里,姑娘,一直只是這麼理解。直到有一天,不知道什麼緣故,姑娘這兩個字,突然從文本上跳出來,跟潮汕里的姑娘二字聯繫到了一起,於是突然,這兩個字似乎有了別的意味。
兩個字拆開,姑的古義本義是指丈夫的母親,而娘的本義是指自己的母親,那麼姑娘,用在潮汕語境里,就完全不是我們在文本意義上所理解的那個姑娘的意義了,它多少帶有種尊敬的韻味,甚至多少帶著點貴氣,沒有人會把丈夫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的兩個字,隨隨便便地用在任何一個年輕的女孩身上。只是現代的潮汕語境,可能大部分的潮汕人也都不求甚解甚至開始往文本或者普通話的語境去靠攏了,以至於姑娘二字,在潮汕語境里的意義,似乎漸漸地失去了其原有的韻味了。
在我的理解里的姑娘,或者說在我所理解的潮汕語境里的姑娘,姑一般是比較有分量的人,娘就是直接指母親了,所以姑娘二字,就是已經嫁出去的,並且多少帶著點貴氣的女兒,才會被稱之為姑娘。像老婆娘家的親戚,小我們一輩的孥囝,稱我老婆都直接稱娘,我一開始覺得奇怪,後來再一想,如果是從姑娘的去引申,或者從姨娘去引申,其實也不奇怪了,把姑與姨再去掉直接稱娘,就顯得更新近了許多。
某種程度上說,我其實挺羨慕老婆娘家人的那種純樸而醇厚的親近,在我自家的親戚里,我們有著更多的客氣與禮俗,反而不如他們那般親近了。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親近似乎越來越難得了。
潮油民俗,正月初二是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出嫁的女兒在正月初二會帶著丈夫和兒女回娘家給父母拜年,俗稱“迎婿日”,這習俗,也稱“食日晝”,就是吃中午飯的意思,一般會在天黑前返回婆家。正如我昨天的文章里所說的,我是個頗傳統的人,所以結婚這許多年,只要沒有特殊事,一般我們都會在正月初二帶著娃,跟著老婆回娘家。陪岳父母吃了一頓午飯,然後我們會帶著囝和走囝去老婆的親戚家拜年,各個伯姆叔嬸兄弟姐妹走一圈,敘敘一年來的境況,又問問下一輩小孩的學習生活,互通有無之後,我們在會天黑之前回家。
初一,給夫家的老人家拜年;初二,給娘家的老人家拜年。初三開始,就開始屬於我們自己了。潮汕舊俗說,有心拜年初一二,無心拜年初三四——在我這個相對傳統的慣性里,初一二,我們基本就把該做的事,都給做了。
2025-01-30 23:42:44;乙巳正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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