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3 23:14:33huei

愛就是愛--那一個摸不著頭緒的吻

女孩們是否像待價而沽的新鮮蔬果?80年代,剛從護理系畢業,進入職場,生澀的表現,常被護理長調侃我像一顆又青又嫩的大白菜,掛在那邊,令人想咬一口才爽快,她常說,在這裡,若妳不能當小辣椒,最起碼也該是一顆洋葱,才不會被輕易地生吞活剝地啃個精光。

單位分配在手術房,這裡的運作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快」!不論醫師和護士,每雙趿著消毐橡膠拖鞋的腳步都是來去匆忙,一切動作都為了手術順利進行。

工作中,我全神貫注,不敢和醫師多哈拉,因為稍有分神,可能就會被壓力過大而神經過敏的外科醫師當眾怒斥。看著老鳥同事們和醫師們在開刀過程中像老友般聊天,我只有乾瞪眼,什麼話題也插不上。羅曼蒂克的近水樓台「醫護戀」?我可是想都不敢想,雖然許多同事早已在開刀房這戀愛競技場使出渾身解數,戰果輝煌而步入禮堂的也有好幾位,我總覺得像我這樣的麻雀想要變成鳳凰,根本是不可能的,羅曼史只是用來在單身宿舍中,讓自己做個好夢的工具書罷了!

這一天,有個需費時很久的顯微手術要進行,我被安排跟刀,鄧醫師是新來的年輕主治醫師,這一台由他操刀。他樣子溫溫的,很適合他選擇從事的整型重建外科,那需要相當大的耐心才能做得好又巧。

他極專注地拿著細小的器械在顯微鏡下輕巧地操作著,手術房中只有病人的酣睡聲和古典音樂電台流洩的樂聲,由於難得的慢速步調,而我又是第一次有機會和同事間流傳的偶像級醫師上刀,我仔細地觀察了他,我發現他專注的神情就像馬友友在演奏著大提琴似的,將手術變成藝術。他很有禮貌,和他共事,有被尊重的感覺,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太像「青菜」了。

下了刀,他跟我道謝,我好一下子才回過神來--從來沒有一位醫師會這樣對我,尤其是我這樣不會逢迎拍馬兼哈拉的菜鳥,更沒被多關照一眼的價值。看著已拿下口罩,氣質不凡的他,我紅著臉,綻放出一朵微笑,他對我說:「小玉啊!其實妳做得很好,要對自己有信心啊!」我彷彿站在一朵雲上,輕輕地飄起來,身後還閃出幾道金光,他竟然和同事一樣叫我的小名,那廣東腔的口音真好聽,這時的我說是置身天堂一樣的舒暢也莫過於此了。

他的婚姻狀態一直是保密的,鄧醫師從沒提過「我太太…我小孩…」,只知他是香港人,從台北來到南部的醫院工作,這層神秘感又為他的偶像魅力加了幾分,一群開刀房的護士在一起吱吱喳喳時,總常聊起他的丰采,有時連其他科的醫師都好奇了起來,經眾女子眼睛發亮的描繪之下,竟得到一些酸溜溜的結論—太完美的男人,通常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致命缺點唷!下場是換來的眾人的圍剿,落荒而逃。

那天下班後,接到同事小玲電話,說要帶我去見識這南台灣第一大城的夜生活。小玲大我一歲,卻世故許多,她來到寢室,翻開我衣櫥後直搖頭:「像妳這些衣服,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妳要為自己投資啊!否則怎會有身價…?」聽得我滿頭霧水,任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條裙子,要我穿上。「幹嘛那麼慎重其事?不是出去逛逛而已嗎?」我不解地問她,她拉著我小聲地說:「等一下妳就知道了!」

出了宿舍,迎面來了一部白色CAMRY,她小聲告訴我:「難道妳從沒有想過交個像樣的男朋友嗎?這是一個機會啊!」接著就被她拉上車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妳們要告訴我怎麼走,我對這裡不熟哦!」天哪!是鄧醫師!有沒有搞錯?我偷瞄前座的他,這還是我第一次看他穿便服,和綠色手術服或白色醫師袍相比,有著一分家常和親切。「鄧醫師!」我拘謹地和他打了聲招呼,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的模樣是否蠢得可以?一頓飯我狼狽地吃完,心想鄧醫師和小玲真的很登對,小玲落落大方,談笑風生,而我的「菜」樣又出現了,愈想愈灰心,不禁怨起小玲來了,她是否把我當成陪襯的角色?

華燈初上,三人步入舞池,我像豁出去地隨著舞曲渾然忘我地跳了起來,接著是燈光全暗的慢舞,他邀了我入場,小玲給我一個捉狹的眼神,我感到尷尬,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隨他牽引,是「燈光美、氣氛佳」嗎?他吻了我,那麼溫柔地,我幾乎像羅曼史形容的一樣快要溶化,雙頰燥熱得快爆炸,幸好燈光昏暗。回座時他卻若無其事,繼續喝著飲料--我真佩服他的收放自如!

沒跳幾首,小玲就說想走了,我有點耽心小玲或許覺得被冷落?不知是否累了,三人在車內,氣氛卻安靜得出奇,近乎詭異。到了A棟宿舍,我先下車,情緒複雜得可以,往後要如何面對他?他真對我動了心?

日子過得飛快,鄧醫師仍一如往常的來到手術室,溫和有禮地工作,博得一致的好評,我的「鳳凰夢」,經自己小心求證,的確是「想太多」,我不再耽溺於那個摸不著頭緒的吻,回到踏實工作的常軌,小玲,則是不久之後,調了單位,我和她便不怎麼來往了。

有一天得知小玲離職,原因是她懷孕了,孩子的爸爸是鄧醫師,鄧醫師老婆跨海抓姦,小玲吃了妨礙家庭的官司,源頭就在跳舞的那一夜,鄧醫師也吻了她,而且,她並沒回B棟宿舍睡覺。(完)

(本文刊於93.7.31聯合報繽紛版--愛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