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節問我說：為什麼這樣說？
「我愛美景，但我愛背對它坐著。」

這個問題我都放了半個學期了，一直沒有正面回答他。
直到最近有個閒聊的機會，他又問起了我這個問題。

好問題，常常一點也不輸給好答案。放在心中醞釀，時時拿來問自己，問自己可會有怎樣的好回答。這個問題，我之所以沒有在第一刻鐘回答，也許是因為當初一時還找不到答案，或其實，是自己更想品嚐……這難得的好問題！





好問題，多少都有點弔詭。而弔詭的原因至少來自二點：
一、它絕不像一般的說法那樣，可以直接推理，以致幾乎用不到大腦。
二、相反的，它和我們平常所認定的想法說法有所背離，導致我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反應不過來不是因為我們認定作者的說法錯了，而是搞不懂他如此表達的意圖。

為何他偏要這麼說？
這麼說到底想傳達給讀者什麼？
「我愛美景，但我愛背對它坐著。」
既然愛美景，當然就是想要直接面對它，而最好的狀況就是能好好的『正對』著它坐著；坐著正對它，好好享受它欣賞它，然後完完全全就擁有它！

哪裡錯了？






開學時，我要這群修建築設計的大二生去看這本書---「建築的法則」(『101 Things I learned in Architecture School』 by Matthew Frederick)，同時要他們回報一點讀書心得。所以，每人就當前所學之認知，報告了自己對書中條列關於建築設計的說法，給出各人的解讀。

我之所以希望他們念這書，其實是為了可以考測自己作為一個建築新人，對這門專業的認識程度。書中並沒有標準的說法，也沒有清晰可測的問題，只是一連串作者對『學習建築』時，所升起許多『過來人』的感想與見解。這見解不一定需要如『大師』般的有力教誨，卻也讓人可以輕鬆面對這條『來路』的甘苦心得。

再加上，書中一頁文字一頁圖，左右彼此視覺與語言的清楚搭配，讓讀者在念文字的同時，有個簡圖一面表達、一面提示或觸發想像，使我們很容易就進入作者欲表達的世界裡去。這方式，還真是『建築』！

（建築以抽象的想法為出發，最終落實到確實可見可用的建築物，這種從虛而實、從思想到實踐，再再都是一種『建築人』的行為模式，我們從中得到學習的邏輯、過程、步驟，還有其『成真』的精神。）





「我愛美景，但我愛背對它坐著。」
美景當前，為何不正對著它坐，卻要背對著它坐呢？

聽到這弔詭的話，靈感直接引我到另外一句話：
「生命就像在划獨木舟，目標永遠背對著你。」

生命目標之於每個人假如都是清楚的，那就不會一天到晚都有人在談『追尋生命的意義』。因此，這證明基本上我們的人生是模糊的狀態，是無知不清的狀態，我們透過各種機緣，透過各種智能鍛鍊的努力，意圖找到自己生命的方向。可是麻煩的是，目標除了極不明顯，又常常『仿若在前卻忽焉在後』，搞得人人都迷糊都喪氣了。

黑格爾說：「真理沒有捷徑，必須繞過彎路才能抵達。」原來探詢生命真理的路上都是崎嶇不平的，沒有人可以就這麼簡單了當地直接說出那是什麼，就算某人說了那是什麼，可是偏偏又有另一個人說了完全相反的話，我們一直都面臨這樣又是又不是，一會兒對下個片刻卻又錯了的窘境中，而且無修無止沒完沒了！道可道，果然非常道呀～


再者，美景當前常常『好感覺』都只維持片刻，眼睛一直盯著美景，很快『好感覺』就消失了。根據專家的說法，這叫做「生理需求遞減法則」，意思是我們渴的時候，第一杯水最好喝，第二杯還可以，第三杯時要不沒感覺，要不已經喝不下了。對美景帶來的『好感覺』也是一樣，看一次最震撼最感動，看第二次還覺不錯欣賞，看第三次可能沒感覺，甚至有點浪費時間了。

這是人的慾望永遠無法滿足？
還是任何『感覺』都想要新，才能刺激？
可是問題是：水還是會想喝，美景還是會想看…





轉身背對美景，並不代表不愛美景，就像渴了要喝水，也不必一直一杯接一杯。美景所帶來的感覺，除了是眼睛的享受，當然也更是精神的享受。凡享受，都需要點空間、需要點時間、需要點位子，衝忙地急就章什麼也享受不到。

拿張椅子，舒服地坐著，美景是不是還當前，那其次，
此時此刻，靜靜耙梳、慢慢享用……
等待，那美景的靈魂漸漸走入心田


哈！
美景你看見了嗎？阿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