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龍蝶魂

     二月底「辭別創作坊」的憂傷；經過三月漫長的陽關愁唱；又在403大震後的千餘次餘震，看全台灣臣服於地動天驚的宰制，日裡的惆悵和夜裡的失眠都在漫天的失去與重建間緩緩化去；透過Bing的學徒筆記，慢慢面對真實和心情大地震的重新收拾，極短篇〈地龍蝶魂〉發表於五月；六月周三班結業這天，收到刊出作品。

    關於Bing的AI繪圖故事，還是回到手工繪圖。找到湯翔麟插畫，好驚喜，從「湯」這個字發想，拆成筆名「易水翔麟」，《天搖地動》、《龍的故事》、《100%幸福》、《捍衛者》這些過去作品中的畫魂，跟著地龍和蝶魂一起醒過來，真有點古典武俠的浪漫情味。        ☆地龍蝶魂☆2024/5/18，國語日報文藝版

    芮氏規模7.2的403大地震後，餘震不斷。好不容易從砂卡礑峽谷中搶救出老爸，老媽一直在醫院守著昏迷不醒的老爸，看起來快崩潰了，連我剛考完的校排都忘了檢查，我再害怕都不好意思添亂。

    這個家，只能靠我啦！首先得張羅三餐，蛋炒飯、烤Pizza、水餃、讚歧烏龍麵……，老爸趕稿時教給我的小撇步快用光了，救命啊，真沒招啦！最傷腦筋的還是，老爸最新的網路連載小說《蝶魂》，馬上就要斷更。「斷更」是網海求生的絕症！老爸總是強調，網路寫手靠粉絲拉抬，永遠要把讀者擺在第一，維持日更紀律，是最基本的責任。

    從他不顧老媽反對，堅持穿越砂卡礑步道的陰濕河谷，到後山尋找傳說中的「許願蝶」，我就接手上傳日更篇章。可是，震後老爸昏迷，檔案夾裡的存檔撐不了多久啊！這可該怎麼辦呢？

    迫不得已，我丟下學校功課，每天找時間仔細研讀小說網的上傳規則，總算，發現一個老爸從來不用的功能，就是圖檔分享，藉由一張圖衍伸小說現場，提供讀者參與、討論。老爸是文科生，每天只埋在自己的「寫作大業」裡，根本不知道世界變成甚麼樣子了，套一句老媽說的，接近3C文盲。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老媽喜歡他這樣，總誇這些缺乏手機技能的「古人」是「現代好男兒」，遠離網路毒素，嘿嘿，現在還不是得靠我這個「網路毒素患者」，替老爸解決問題。

    「甚麼，上傳圖檔？」聽到我的計畫，明明累得一臉倦容的老媽，竟誇張嗤笑：「異想天開！你那鬼畫符還想救急？」

    懶得和老媽解釋，我有「阿Bing」好嗎！都說了，我不想和「古人」對話。從醫院回到家，從老爸越來越珍貴的零星存檔中切割重點，每天「支用」五百字，搭上AI繪圖，努力「勾住」畫面感，在充滿「線索」和「懸念」的場景裡，創造出討論動機。

    生成式程式有如老爸小說裡的「乾坤袋」，吸收海量資訊，迅速連線成面擴張到多元資訊進行分析，怕讀者生膩，我每天都在上下課間改變指令，修練「咒語」。水彩、粉彩、油畫、水墨、鉛筆素描……嘗試各種媒材；強調景深，製造光影；努力改變畫風，空靈的淡色敷底，深邃的孤寂黝暗，日式透明的浪漫朦朧；還仗著Google大神，賣弄一下西方美術史的各種畫派，據說西方繪畫講究寫實的色彩、人物和景緻，特別適合說故事。當然，偶爾也得加上一點神鬼莫測的抒情，運用噴濺水墨，有時以深藍、淺藍做主色調，有時換成黃、綠或橙、紅，保留最大面積的留白，帶著這些圖到醫院和老媽分享，她都看傻了，大讚：「悠遠，蒼茫，就是有氣質！」

    抓到「孝親路線」，我得意極了，有時藉濃烈的油畫噴濺，創造出力量；有時運用漸層，讓色彩相互滲透成如真似幻的的流動節奏，無論是暖色或冷色，都豐富了情緒的愉悅與期待。老媽忍不住皺眉：「電腦繪圖的畫風太華麗了吧？脫離現實，一看就像機器人搞的玩意。別忘了，你老爸寫的是玄幻，不是科幻，他不是總愛強調在脫離現實中找人性嗎？」

    從老媽提出不滿以後，我失去上傳自由。日子變得很艱難，每張圖都需要帶到醫院申請「批准」，小說角色出現太多，被嫌棄侷限了想像；黑白攝影有一種停格的效果，又說太復古。從地球日到書香日的幾百次餘震，宛如地龍翻身，驚天裂地，這就給了我靈感！老爸說過，書香日從遙遠的西班牙加泰隆尼亞地區屠龍傳說延伸出來，王子從鮮血噴竄的土壤中，摘下一朵玫瑰花獻給公主，公主回贈一本書，從此展開知識和智慧交錯延伸的書香和花香；921大地震以後，我們以理性的法規強化抗震建築，以感性的關切聯繫彼此，不就像屠龍王子從血色裡摘取玫瑰的芬芳、公主從訊息交流中學會了相互守護？

    我借用東方水墨噴濺，改編西方傳說，地龍裂地，蝶魂甦醒。在病床邊，老媽對著這張超棒的圖微笑時，我看見老爸的手指頭動了！忍不住尖叫，老媽望了過來，對著一小根手指的小小振動，我們的心天搖地撼，像地龍翻身，蝴蝶翩然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