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5 13:19:22(砂子)

排長吃饅頭皮

排長吃饅頭皮

本文刊登於今天金門日報副刊/謝謝主編先生!
1 今天
和一群年輕的青少年一起進餐,是一家賣平價簡餐的店,我們各點了自己所愛,餐來了後,大家開心吃起來。
忽然我發現有幾個孩子默默把蛋黃剔了出來,放在桌上。
與此同時,我也看到了另有人把蛋白挑掉,只留著蛋黃吃。
我真是大大驚奇,他們這樣子吃蛋似乎習以為常已有多時,我除了驚訝,也大大不以為然。
後來才知道有人只吃蛋黃,有人只吃蛋白,而且,吃一部分丟一部分的還為數眾多。
蛋不好吃嗎?如果不喜歡吃又何必點呢?只喜歡蛋的一部份為什麼不兩個人分工合作合吃一顆蛋,彼此吃喜歡的呢?
原來沒有人這麼愛「計較」的,認為只不過是一顆蛋,何須這麼精打細算,「這樣處處計較的人生不是太辛苦嗎?」
節儉與惜物這個道理他們是聽不下去的,他們不喜歡被嘮叨,被說教。
2 四十五年前
桃園夜市還在「中正路尾」的時代,我曾按日從第一攤一直吃到最後一攤,然後回頭再來一遍。我怎麼那麼無聊呢?
說來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彼時由於內人有時候必須飛往加拿大陪讀,當她在台灣時會幫我準備早餐,然後依我要求給我準備一個午餐便當,或再增一個晚餐便當,依我當天須不須要值夜而定,大致上三天值一次夜。當她出國去時,我只好自行覓食。於是出現了吃遍整條夜市的事。
當時我想的是,夜市擺攤競爭激烈,沒有三兩三上不了梁山,既然膽敢立足於夜市自有其生存之道,我應該摒除既存偏見,公平視之,因而下了決心逐家吃遍。
這樣的輪遍一整條街讓我眼界大開,見識了許多離奇怪詭,也吃到了此生原本絕不可能吃的東西,最好吃的教我迫不及待想再次光臨,最差的簡直當場食難下嚥,只能默默觀察其他客人用餐的表情。奇的是居然有些客人仍然吃得一幅陶醉,讓我懷疑自己的味覺是否太挑剔了。
相較之下,自帶便當真是幸福之事,乾淨、素樸、不油不膩而完全合我胃口,這才真正稱得上是上好的美食。我習慣把便當吃得乾乾淨淨,將便當盒也洗得乾乾淨淨,有一天回家路上,綁在機車後座的公事包鬆脫遺失,第二天只好公器私用借用我服務的報紙一個小角落刊出小啟,形容我的公事包時特別在文字中加註:內有兩個便當盒,就靠著這個特徵,很快有人送回了我的公事包和便當盒。
3 五十五年前
我當兵已是五十五年前的事了。那個相對貧苦些,大家習於儉約的年代,有一幕讓我迄今難忘。
那是新兵訓練的第一餐或第二餐吧。
每個兵都坐得端端正正,坐成「板凳坐三分之一」的標準姿勢,一聲開動之下,人人端碗舉箸開始用餐,掛著值星帶子的排長在自己用餐之前,先整個餐廳巡走一遍。
然後,我看到他在走過某些桌前時彎腰取物,將桌上被班兵剝下的饅頭皮一一揀起來,放進自己嘴裡津津有味咀嚼。一面吃,一面喃喃自語說:「你不吃饅頭皮,排長吃……」。
當下整個餐廳的兵全都驚呆了,排長吃饅頭皮啊!那幾個把饅頭皮剝掉的兵個個頓時都羞紅了臉。
就這樣一個行動,之後排長再沒有饅頭皮吃了,因為再也沒有人把饅頭皮剝了。
4 七十三年前
有一天我們兄弟發現餐桌上有荷包蛋,那是艱窘生活中難得一遇的事。
家裡有自家養的雞、鴨、鵝,也養了豬和牛,豬是養來賣的,牛是養來耕田的,雞鴨鵝是逢年過大節日時才宰殺拜拜用的。當然拜神拜祖先之後家人也能共享,只是年節不常,機會稀有。
養雞當然會生蛋,年幼的我們卻永遠不知道雞蛋跑哪兒去了,不曉得問也不敢問,即至長大成人回頭猜想,肯定是拿到街上賣了,生活用度一切都得用錢,任何可以換到錢的東西都必須珍惜拿去換,包括一顆顆雞蛋。
所以那一天餐桌上出現了一盤荷包蛋,頓時引來歡聲。媽媽最素樸的料理方式,加點豬油略略煎熟,淋上醬油便端上了桌。端上來時,蛋還熱得冒著氣。
盤裡一共有有三顆荷包蛋,毫無疑問,三兄弟一人可以享用一顆,不必分著吃。以前也有過分著吃的經驗,如何分得公平,媽媽總是煞費苦心。而今盤裡三顆蛋,心無懸念的踏實起來,這是可以全額享受的,卻沒有一絲絲分心去追想,三兄弟各吃一顆,媽媽呢?媽媽自己不就沒有蛋吃了?
記憶永遠是那麼清晰,淋了醬油的荷包蛋真是香極了。
三兄弟都珍惜的吃,平常一碗飯的量,而今個個飯量都加了倍。連吃兩碗仍然不足,飯匙盛了白米飯來,直接將飯放置在盤子上,盤中仍有豬油醬油和殘存的蛋香。
這不公平!沒有想到這一招的哥哥弟弟抗議起來。
媽媽只好在盤裡多添了兩碗份量的白米飯,另外加了一杓豬油,淋了一點醬油,細細拌勻,平均分配。
其實莫說荷包蛋,平時連白飯裡豬油伴醬油都難得吃到,
這一天,三個兄弟個個吃得小肚皮圓滾滾,那個滿足的時刻,實在也是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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