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天，我決定出去走一走，但想起你還是熱淚盈眶。我笑不出來。其實我知道這樣不好，你也不希望這樣，我們都知道還有日子要過，所以我非常地努力把自己振作起來，血拼、笑，保持生活作息，假裝什麼都好好的，就能過去。但晚上大寶跟我說，阿嬤和你，都知道可以放心我了，就走了，我就又哭了，我說我一定是個燙手山芋，所以你們把我丟給大寶，就不用管我。

    火化研磨後的骨灰回來了，墊了一個墊子，就暫放在前一陣子你最愛窩的鞋櫃上。我看著你生前最後一張照片，耳朵是粉紅色的，腳掌是粉紅色的，毛髮是柔軟有光澤的，怎麼也不能想像，才幾天不好，就腎衰竭。

    回到家之後看見骨灰罈，整個心都沉下來。

    我不能過去的是，你在這之前快樂嗎？你有和我道別嗎？我們相處了十一年多，你和我道別了嗎？如果那最後一晚你可以選擇，你會不會希望在我身邊度過？還是，你們貓族總有辦法度過那個難關？

    我遍查了貓咪的平均年齡，想搞清楚我是不是有沒盡全力照顧你？如果我更努力照顧你，你能否活更久？還是，你其實也不想活那麼久？你那麼驕傲又優雅，不想像我認識的其他貓咪一樣，到最後連吃飯都需要靠灌食那樣活下去？或者你也不想為難我，像我的朋友到最後必須忍痛把她的狗安樂死？你知道我就這麼一點幼稚，要我做這件事情比拿刀割我還要痛。

    在廚房裡作菜，總忍不住看看廚房門口，那是你前一陣子最愛窩的地方，就在你走之前的那個星期。在那之前，你總是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但那一陣子，你就是躺在我的電視機螢幕前面，躺在門口鞋櫃上，躺在沙發上，不再藏起自己。每當我準備洗澡的時候，你就走進來磨蹭我，一反你之前怕水的習性。那是你的道別嗎？但你看起來這麼這麼的好，食量這麼這麼的大，我還說下一次乾脆買十公斤的飼料伺候你好了。你看起來這麼地好，好像還可以再陪我十年八年，我怎麼知道你準備要走了呢？

    你離開之後的第三天，我一共推掉了這星期本來應該開的三個會，拖延了一個工作，我知道情況不能再惡化下去，要走出去亂花錢也好。我走到台北車站，走到忠孝東路，櫥窗裡的商品多麼迷人，帶給人們多美好的夢想，可我提不起勁來，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是憂鬱症了，連購物都拯救不了的心痛。你知道嗎？以前失戀的時候，購物都拯救得了我。我想你記得， 因為連Dior晚宴包上，都有你的貓毛….。

    我逼著自己買了一些東西，分散注意力。傍晚照例站在忠孝東路上等大寶，他來了，問我今天有沒有好一點？我又哭了。我期待今天晚上的偶像劇｢拜金女王｣可以拯救我，但我竟然面無表情地看完它！

    我像瘋子一樣，每天抓著布丁問：雪球有沒有回來找妳？

    心很痛，只要想到那一天我把你從籠子裡抱出來交給醫生，只要想到我含著淚水蹲下來看見你那堅定專注看我的眼神。你要這樣狠狠地記得我，要用任何方式回來找我，知道嗎？

    如果你回不到我的身邊，至少用任何方式讓我知道你很好，就像這兩年來，阿嬤總是在我的午睡中出現，總是笑笑著什麼都不說，家人都在一起，她就躺在我的懷裡。

    讓我知道你很好，好嗎？這樣我才能安心。知道你很好，我就不哭了，我就繼續當我的老娘，幸福得教人忌妒的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