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11 08:26:30言輕

阿母

2023年下半年,我的健康狀況開始走下坡,有時某些病痛都讓我想起阿母,因為阿母在最後的那幾年也多處在病痛中,而我的一些症狀跟她頗像

阿母18歲時就結婚了,共生了9個孩子,打掉的沒算,二個男孩,七個女孩我阿爸是獨生子,山上農活需要男丁,所以我的阿嫲希望多生幾個男孩,沒想到努力了將近二十年,也只生了二個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孩子生太多了,還有做過幾次流產,以致阿母才四十幾歲就罹患子宮頸癌,雖然後來那十幾年她有好些,但也因為做過化療,導致她的兩腿無力,行走困難,她的身體肥胖,但四肢卻骨瘦如柴,五十歲就拿柺杖了,不到六十歲,行走工具就換成四腳的輔助器

我都還能記得,每當她的身上疼痛時,阿母的臉會扭曲著,皺緊眉頭,小聲的哀叫著特別記得後面那幾年,她如廁後,因為身體肥胖導致無法自行擦屁股,經常搞得滿手或身上都有屎,媳婦嫌棄她很髒,她也只能繃著臉,默默承受白眼

其實,關於童年對阿母的記憶不多,只知道,每天天沒亮她就得摸黑去廚房,打開5燭光小燈泡,取柴開始生火煮飯,每天的生計都是從阿母張眼開始的

上小學時,我和姊姊會圍坐在大灶前取暖,等著阿母打開鼎蓋,濃濃的白米飯香伴隨著白煙撲鼻而來,白米盛到陶鍋後,阿母會拿著鐵鏟勺使力的開始搓刮鍋底的焦飯鍋巴,再捏成糰,滾一點砂糖,有時候是拿豬油拌醬油沾著吃,那便是我和姊姊的美味早餐,坐在大灶前聞著柴火味,就著鍋巴焦香味,吃得津津有味

阿母是雲林人,經媒人介紹才嫁到北部來,她常跟我們說,結婚後才知道,山上的工作活太多太苦了,當初相親時,她被山上的橘子園裏黃澄澄閃亮的橘子給吸引成婚的,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嫁給橘子園

當年阿公的農事做很大,雖然老家有著一大片的橘子園,但阿公還是常年待在梨山種橘子,等到農曆年前將橘子全賣完了,阿公才會帶著現金回來我兒時山上的竹筍林有一大半是佃農活,真正屬於自家的竹林很少整個夏天我們全都忙極了,要割竹筍,中間商固定會來收購,淘汰一大半有出青的,我們就得用大鍋將剥殼的竹筍煮熟後,再切片曬成筍干竹筍季有好幾個月,阿母從早忙到入夜,天天都是最後一個上床的

阿公有買了二小塊水田種稻,稻穀收割後,就換種菜種地瓜稻穀收割後得曬穀子,這個工作通常都落在女性身上,尤其是阿母在大太陽下,只見她一個人站在黃澄澄的曬穀庭,彎著腰,拉著木具一板一板的耙翻稻穀,即使是戴著斗笠,汗水從她的臉頰不斷滑落下來,而她始終低頭使勁的工作著

從我們懂事開始,阿母總是忙碌得讓我們很少看到她,不是在山上,就是在田裏,冬季冷颼颼的氣候,煮好早飯後,她還得摟著一大盆的衣服去溪邊洗,那是全家十幾口人的衣服,凍寒的溪水看著就讓人發抖,而我們總是只看到她洗衣時彎著的背影

阿母不到六十歲就無法走路了,常時間都躺著,她的身體機能快速退化到令人錯愕不知道為何?即使病著,她的肚子依然是鼓鼓胖胖的,但四肢的肌肉少得可憐,幾乎是皮包著骨頭,一碰就喊痛,無法轉身腰痛膝蓋痛,看著她疼痛的樣子讓我們心疼卻又無能為力,而她皺著眉頭的臉一直烙在我的記憶裏

我對她最深刻的記憶,便是扶她起來,讓她坐在床邊與我們話家常,有時會抱怨,媳婦管制一些食物不給她吃,說是為了她的健康著想,她覺得只是吃幾口,沒有吃太多不會有什麼影響,說到此,她板起臉說了一句讓我至今記憶深刻的話,她說:阮甘願呷乎死,卡贏死嘸呷﹗』

癌細胞又復活,是在她大約60歲左右,進醫院住院次數頻繁,進進出出的,有次住院二個多月,當時我剛好辭掉工作,就一直留在醫院照顧她,因為她的身體圓鼓鼓的,每次要幫她擦背時翻身很吃力,她自己也使不上力,尤其是夜尿時最讓我煩惱,即使有包著尿布,但還是又外漏,要換褲子換床單,一陣忙碌後我都累倒了

有時候在阿母住院期間,弟弟會請看護照顧,而我們都會在下班後輪流去陪她說說話最後一次住院長達半年,因為已是癌末,她在醫院走了那天晚上,正好我們全都去過醫院陪她,她還笑得很開心,我們回家後,半夜就接到醫院電話,救護車將她送回老家時,山上的野狗成群的一路狼嚎不休

童年時,在衣櫥裏看到二件很美的旗袍,一件蘋果綠色的,一件是粉色的,都繡著牡丹花,是阿母少女時期穿的阿母從年輕時就是個美人胚子,難怪帥氣的阿爸看一眼就喜歡了阿爸和阿母都在六十出頭就離開了,我只願他倆在天上能相逢

現在很想念阿爸和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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