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6 20:37:41小音姊姊

MAYUKI

  我很想用代號來形容這女孩,就如同我目前的

  文章裡所寫的那些女孩們一樣。

 

  但我想不出該用什麼名號適合拿來對你們介紹

  她。

  

  所以我還是叫她Mayuki,這是她的名字。

 

 

 

  

  聽說,每個男人的一生中,都有三個足以影響

  她一輩子的女人。

  

  扣掉我的媽媽和姊妹,我想這所謂的三個女人

  分別是我戀人、我現任室友。

  

  另一個應該就是Mayuki。

  

  

 

  Mayuki不是我的女人,正確來講,碰了她的下

  場有可能讓我橫死街頭。

  

  

 

  「你聽。」她綁著一如平常的凌亂馬尾,窩在

  電腦前面,開了一個音樂檔。

(參考用:http://www.youtube.com/watch?v=BTx-NiezybI )

  『這是什麼?』我一開始沒聽懂,只聽到一個

  男的在插來插去地饒舌。

 

  「月經熱狗的歌,我今天看MTV台時聽到的,覺

  得很酷。」她離開電腦窩回生活工廠買的太空

  圓背椅裡,搖著手上的Vodka。

  

  『是很酷。』我陪著她乾掉半杯酒,Mc hotdog

  隨著節奏哼唱著,每一下差不多都差的很有力道

  。

 

  月經熱狗,很有Mayuki式的創意。

  

  「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這首歌根本就是在講

  我唄~」Mayuki搖搖空空的杯子又給自己倒了

  半杯酒。

  認識Mayuki後我才發現為什麼我的女性好友都

  是酒鬼?而且她跟我室友一樣只喝vodka...

  我一個人要陪她們壞三副肝,有時想想真是令

  人悲從中來。人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那爆肝該如何謝罪?

  『小姐,妳才21歲,人生還沒有這麼糟。』我

  把杯子碰碰她的水晶雞尾酒杯。

  「我的人生已經超過一般正常年輕女生的重量

  嘍~」她尖聲怪笑一聲。

 

  Mayuki的酒量跟海一樣,可她只有在私下喝一

  點酒後,才會這樣拋棄面具般地笑。

  她平常是一個很正經的女生。

  

  很正經,很冷靜,

  很殘暴,很脆弱。

 

  

  

  認識她是在一個很詭譎的場合,詭譎到我根本

  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跟她扯上關係。

  那晚我去找一個朋友,去的時候不巧,他說正

  要去赴一個約。

 

  「不然你一起來吧。」朋友說,然後把我抓去

  中華路錢櫃。

  錢櫃有一個很大的vip包廂,容納當晚的20來人

  都還綽綽有餘。

  朋友一番熱絡的與裡頭的人一一握手寒喧,不忘

  把我介紹了一番。

  我知道我這朋友人面很廣。  

  但我壓根沒想過這輩子會出現和黑道大老一起唱

  歌這樣的行程。  

  

  七彩霓虹燈的台式搖滾下熱氣沸騰,一票辣妹與

  各色人影交錯在我眼前,我目瞪口呆,回過神後

  忍不住瞪了朋友一眼。

 

  「你幹嘛這麼嚴謹?」他無所謂般地笑了笑,然

  後遞給我一根菸。「放心,我敢介紹給你的朋友

  ,都是至少目前不會害死你的。」

  

  他這麼說是開玩笑的。

  不過也是。

  只是彼此不要越矩,當交交朋友也無防。眼前

  那些刺龍刺虎一臉江湖樣的傢伙在我面前像發

  瘋似的搶著麥克風鬼吼鬼叫,不然就是紅著一

  張喝糊塗的臉划拳叫囂,倒是像一票小鬼。

  ...有拿出槍笑著叫罵的小鬼嗎?還好另一頭很

  快就有人擋了下來。

  

  

  反倒沒人在意我,不過在陌生人群聚這樣的場

  合這也是正常的;稍稍寬心後,我準備點菸。

  我的打火機呢?

  我摸了摸口袋確定沒有,轉頭準備跟朋友借。

  她點了打火機,遞過來。

  『...謝謝。』我點著後把菸拿開,一直以來我

  都覺得把菸直接對著女性是很失禮的事。

  「不客氣。」她笑了笑,收起打火機的手擺在

  大腿上,迷你裙下的皮膚白透光滑。「叫我

  Mayuki就好了。」

  Mayuki。

  

  一個臉色蒼白,枯瘦的手指上總刁根日本細菸

  ,薄薄的唇角角度總是平靜,細長的褐髮一向

  綁著馬尾、喝起酒後會笑的很甜,美麗的孤獨

  下包覆著巨大的黑影的女孩。      

  我認識Mayuki時她只有17歲,往後我很少見到

  她。

  那些日子來我一年只跟她碰面兩三次,直到我

  到台北定居後,見她的次數才頻繁了一點。

  說真的,Mayuki很美,皮膚白透,長髮及腰,

  不用畫眼線就狐魅似的雙眼,只可惜瘦了些。

  我鐘愛體型偏瘦的女孩,可她已經削瘦到我看

  不下去的局面,偏偏她怎麼樣都沒辦法讓自己

  吃胖一些。

  「太胖打起人來沒有魄力啦~你不懂。」她會

  希哩呼地喝著可樂,一邊對我翻白眼。

  

  我往往不想理她,把一些高熱量垃圾食物塞進

  她嘴裡。

  這種看起來蜜裡調油的畫面在我們的相處模式

  裡自然不過,可我跟她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對Mayuki來說算什麼。

  也許就如同她跟著一票朋友叫我音姊一般,對

  她而言我就是一個感情好一點的姊妹。

  

  而她對我而言是一個好友,那不完整的破碎令

  人心疼的女孩。

 

  Mayuki一拿到高中的入學證明就逃家,開始了

  她獨立而荒唐的人生。

  

  荒唐是對我而言,對她而言再天經地意不過了。

  「你會想要住在親戚家,天天忍受他們的嘴臉

  過活嗎?」她第一次跟我說她的故事時,那無

  所謂的笑臉下帶著一絲陰冷。

  她是私生子。

  

  母親的前男友?還是母親在結婚後背著父親得

  到的新歡?這些她都不知道,大人的荒謬與悲

  哀下,Mayuki是最無辜的產物。

  事情被拆穿後,父親甩了她好幾個巴掌,母親

  用外公留下來的遺產當作交換給Mayuki阿姨的

  贍養費,從此音訊杳無。

  那時她才12歲。

  

  她在阿姨家當一個安靜的影子般虛弱的呼吸生

  活,大人把她當穢物,親戚家的兄弟姊妹看到

  她就遠遠的嘲笑逃開,用很難聽的字眼笑罵她

  。

  

  「賤人的小孩、孽種、狐狸精,都還算好聽的

  了。」她笑笑。

   

  她一直忍耐到國中畢業,這段期間背景就像一

  抹黑色的雷雨雲般,日日夜夜打穿她的靈魂。

  所以她逃開了,15歲時就帶著從阿姨家偷來的

  幾張紙鈔開始流浪。

  「超讚的,我還睡過紙箱。」她神氣活現的告

  訴我,她如何努力的渡過第一個學期,用四處

  偷來的錢生活,還有躲過學校警衛的監視睡在

  空教室裡;偶爾扒到的錢收獲豐碩時,她會找

  間便宜的旅館好好洗個澡。

  「...妳阿姨沒找過妳嗎?」我問。

  

  「她巴不得離我離得遠遠的,只要不要做到讓

  他們需要到警察局保我,我想我就算死在外面

  他們也不會有感覺吧?」她又乾了半杯酒,笑

  的相當開心。

  

  除非開心,不然Mayuki平常不太笑。

  

  她笑,通常是為了掩蓋後續血淋淋般壓上來的

  不堪。

  

  夜路走太多了通常會遇到鬼。

  

  她沒遇過鬼,只是有一次在林森北路上偷錯了

  人,她當街被壓上一台價值數百萬的黑頭車。

  Mayuki的胸口有一道疤,即使日子已經久遠了

  ,鎖骨下那道刀疤一直延伸到肩頭,粉紅色的

  薄皮彷彿隨時會噴出血來,夜夜夜夜弔祭著她

  黑暗的過去。

  那個黑道背景的兄弟剛從酒店出來,醉醺醺地

  叫喊著要剁掉她的手,還叫嚷著要她付出數百

  萬元的債,為了一個她沒偷到的錢包。

  這對Mayuki是無妄之災,雖然她咬著牙自知一

  切都是自找的。

  

  一個小女孩勢單力薄,那傢伙眼一瞥看見了她

  年輕的身軀與淚眼下嬌美的外貌。

  

  然後就是這麼開始的,粗暴的刀峰與手勁扯開

  了她的薄衣,一個男人與數個圍觀者。

  那道疤怵目驚心地在她的鎖骨處探頭,有時候

  用指尖輕觸,我會難過得想掉淚。

  

  『痛嗎?』

  「...很痛。」她偏著頭笑,嘴角笑得很涼。

  隔日她被扣留在污穢的洗手間裡,衣衫不整

  ,四肢上有多處碰撞後紫暈的傷口。

  

  同樣的傷口幾乎夜夜都被撕裂,三天或四天,

  她記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全程閉著眼,不想也

  不要記住那些男人的樣貌。

  不去記住,她的哀恨會減少一點。

  這是她保護自己不要崩潰唯一的方法。

 

 

  幫裡一個年輕的男人看她可憐,好心地和那傢

  換了Mayuki。

  

  那男人後來就變成了Mayuki的大哥,也是她心

  靈上的男人。

  「畢竟我已經不知道這世界上除了他還有誰能

  給我這樣的救贖了。」她叮叮噹噹搖了搖酒杯

  與碎冰,笑得平靜而心甘情願。

  那大哥其實是個好人。

  

  他知道Mayuki的心意卻從來沒有對她越矩,只

  因他有自己的鍾其所愛。

  Mayuki或許也不懂愛情,女人的身體是脆弱的

  她唯一有的報恩方式。

  

  那或許也是一種扭曲的過往造成的黑色認知。

  但在那個大哥的羽翼下,她才有了自己一方平

  靜的園地,多了安心呼吸的空檔。

  同樣的羽翼下她有四個好姊妹,四個我都見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黑暗過往。

  

  她們一起學會打架,一起學會怎麼用謊言全身

  而退,一起學會在這個充滿暴力與黑法律的地

  下社會漩渦裡生存的方法。

  若不是認識她們,我不會理解在我們白色社會

  下那些所謂白目國高中生與腦殘大學生云云的

  年輕人之外,還有那麼一批與他們同年紀卻無

  比脆弱滄桑的年輕女孩。

 

  Mayuki曾差點進警局,若不是跑得快加上強大

  後盾,她可能被扣上的是傷害罪名。

  

  原因很簡單,當街打架。

  被打的是她堂妹,一票親戚小孩中,嘲笑她的

  嘴臉最不留餘地的一個。

  嚴格說來只能怪她自己白目,偶然間問到Mayuki

  學校後,在下課時帶著三個女生在路上堵她。

  她很震驚。

  平靜地面對著那女孩冷嘲熱諷的嘴臉。

  

  白色社會裡面生存的安逸地孩子啊...過了這麼

  多年,當初對她而言是傷害的話語與銳刺,現在

  看來都是那麼虛弱地諷刺。

  她看著她的堂妹,大笑了出聲。

  接著,Mayuki不留餘力,用20分鐘把被她的笑

  容惹得不知所措的女孩打進了馬階急診。

  這個事件讓她退掉才念了半年的大學,原本就

  居無定所的她從此規矩地過著深入簡出的生活。

  偶爾,她想要像個正常女生般地生活。

  

  她就會讓大哥幫忙,與四個姊妹一起擺簡單的小

  攤子,不賺錢也無所謂,被警察追著跑也無所謂

  。

  年輕的她,只不過是想用跟一般人一樣的方式,

  用極其早熟的心智,想抓住一點點屬於她原本

  就該有的青春年華的尾巴、那她嚮往了好多年

  的”正常生活”。

 

 

 

  『還恨嗎?』再聽了一次這個故事,mc hotdog

  的差不多先生在訴說著忿恨的生活態度,我問。

  

  「不會。」她放下酒杯,站起來拉開窗簾,老房

  子外俯瞰的,是台北澄紅色的夜空。

  「我已經放棄了想當一個正常人的夢想,打從

  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這個社會就已經容不下

  我了。」

  

  她的側身透過室內燈打在落地窗上,飄渺而虛

  弱。

  我不這麼想,對我而言,她都是我美麗而堅強

  的妹妹,一只獨立的黑色蝴蝶。

  黑蝴蝶在黑夜裡看不見,那並不代表她不存在

  。

  

  『Mayuki。』

 

  「嗯?」

  『這社會一定有妳可以生存的必要性的,只是

  妳還小,不懂。』

  「啊...謝謝,我也是這麼期望呢。」她轉過頭

  對我一笑,蹦跳著走到我身邊,喝乾我杯子裡

  的酒。「姊我今天要跟你睡。」

  『嗯。』我摸著她的頭髮。

  半夜三點,台北街頭的喧囂才開始要慢慢走進

  閉幕,我跟她都是屬於到了這個時間才會與城

  市一起入睡的人。

    室內的燈已經全暗,老舊的公寓裡只聞得到我

  跟她的呼吸聲。

  Mayuki整個人熊抱在我的身上,那種睡法就像

  依偎在父母懷裡的小獸。

  「姊。」

  『嗯?』我還沒睡,一整瓶VODKA讓我有點頭

  暈目眩。

 

  「你不要在抱著我睡覺的時候勃起好不好?」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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