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3 17:07:43恨光陰

◇22.街吻

◇22.街吻
  「嘿,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聽出是女酒保的聲音,但不明白為何是這種開場白,於是我做出尾音上揚的回應。
  「不騙你,我在電話接通前在心裡打賭接電話的人會不會是你。」
  「是噢。」
  「然後,賭注是萬一我輸了就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和你接吻。」
  「那妳到底贏了還是輸了?」
  「因為我是跟自己打賭呀,所以輸或贏都是我。」
  「哦。到目前為止聽起來還挺無聊的。」
  「哈哈,」女酒保孜意而笑,「你把幽默感留在家裡囉。」
  我不打算討論幽默感的問題,直接問說:「妳在哪裡?」
  「你這樣問不會是想得到『在你心裡』這種俗氣的挑逗吧?」
  「雖然俗氣,但很動聽。應該不是妳說得出口的。」
  「為甚麼你能斬釘截鐵地這麼認為?意思是我這個人給你的印象就是一點都不溫柔對嗎?」
  「對我而言,妳有不溫柔之外的其它許多可取之處。」
  「比方說?」
  「比方……」我遲疑了一下,聽得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
  「快點!考慮後的答案就不真實了。」她咄咄逼人。
  「比方妳就算不說出妳在我心裡這種話,妳也已經確實在我心裡了。」
  她突然沉默住。
  我聽見她吞嚥口水的聲音。
  「妳的回應呢?……快點!考慮後的回應就不真實了。」我開始追擊。
  她又持續大約五秒的靜默,然後才以輕鬆的口吻說道:「我想該是頒獎的時候了。我們接吻吧。」
  「現在?」
  「接吻當然是見面才能確實做到的事。我可不想親話筒。」
  「真慶幸。」
  「我就在附近。出了星朵往左再往左的第二間便利商店外。」
  「是嗎?」我稍感到意外,「我剛經過那兒呀。」
  「我知道,我看見你了。因為正在忙,所以沒空喊你。」
  真想不透誰會在攝氏十度的三更半夜裡在便利商店裡忙著做甚麼。總之我約定馬上前往之後就把電話掛了。轉身時,我被不知何時移到我身後站著的沒表情琴師嚇了一跳。
  「你居然沒告訴她我簡直忙翻了。」琴師說。
  「哦,很抱歉這不在我們話題的設定範圍之內。」我回答。
  「算了,從沒指望因你而改善。」

  我結了酒錢離開星朵,循著來時之路往回走,很快到了相約的便利商店,一開始奇怪著並沒有發現女酒保的身影,直到被角落不停響著音樂的抓娃娃機給吸引,探頭之後才發現不停投入錢幣操作鋼爪的正是她。
  「等等,快要到手了。」她在我接近時這麼說。
  「妳不上班,跑來搞這個。沒表情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氣到吐血。」我說道。
  女酒保沒做回應,她的眼睛始終專注在鋼爪與被抓物之間,從我靠近以來還不曾正視我一眼。直到再度落空,才終於肯暫時停下來。
  「原來妳的正在忙,是指這個。」我說。
  「是呀,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你剛才經過的背影。你這麼晚了還去,一定是因為想我了,對不對?」
  我微笑著沒有回答。她接著問:
  「你拖到那麼晚才出門,一定是在家裡交戰了很久才擊敗反方,決定非見我不可,對不對?」
  我依然只是微笑。
  「就承認了吧。承認這種事又不像在犯罪筆錄上簽名那樣必須慎重,就算你事後翻供也不會有人追溯刑責,到底在擔心甚麼?」
  她畢竟不是問供的檢察官,所以我仍選擇緘默。「很想要那個嗎?」我轉移話題,指了指玻璃箱中的那個說道,然後掏出剛從酒錢裡找回的硬幣投入機器裡。
  單音循環的音樂聲從待機狀態中瞬間甦醒,我握著操縱桿首先向右橫移,再往前推了大約二十公分的距離,等樣子十分犀利的鋼爪確定停在被抓物的正上方之後,隨即以另一隻空著的手拍向抓取鍵。我拍到的其實是女酒保的手,因為她比我快約零點五秒,已經搶先按下。看樣子她真的很想要那個。接著我和她一共四隻眼睛就這樣聽天由命地看著鋼爪緩緩下降。角度真不是蓋的掌握得十分恰當,張開的三支指爪均勻分佈在被抓物的輪廓周圍,之後緩緩收斂。鋼爪確實掌握住被抓物之後再慢慢升起,一切感覺十分順利。我分心感受到身旁的她在盯著所有過程的同時把呼吸暫時停止。就連音樂聲也跟著為了製造緊張而加快了節拍。鋼爪先是穩當地升至最高點,然後晃的一下往落物孔移動,之後便假裝哎呀真不小心指爪居然鬆開了,而女酒保居然還很投入地跟著被抓物的遺落「哎呦」了一聲。之後我們便只能眼睜睜看著鋼爪繼續很認真地移到落物孔上方把指爪空洞地張開,然後裝無辜地停著不動。音樂靜止。

  女酒保連續第二個晚上把手挽進我的臂彎裡和我並肩行走在夜路上。比昨晚氣溫更低的夜晚。鞋底的細跟照樣發出性感的踏地聲,因為是走在安靜巷弄間,所以產生了輕微的迴音,所以加倍性感。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你鬆口承認呢?」女酒保刻意用手指稍微用力掐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因此本能地轉頭看向她。
  「剛才那個機械爪子要是有妳這種力道,東西應該就能到手。」我打趣說。
  「Who cares about that.」她透出些許不耐煩。
  女酒保這樣的回答,讓我不禁恍神回想起認識她的最初時刻。從冷漠到挽手而行,這對男和女之間到底產生了甚麼樣的化學變化?不可能是因為他們分別是一場車禍中的兩造那麼簡單,也不完全因為他們曾共同經歷過一場凶險。一定還有甚麼看不到摸不著、被歸類為抽象性質的某種因素在引導著一切。如是,那麼這份引導將帶領他們去向何方?而結果是未知,還是早經設定?
  他們就像假設以愛情為本體互相超越的左腳和右腳,在指令不明確的情況下只能認份地前進。搞清楚!一旦假設成立,並不表示他們之間產生了愛情,而是他們共.同.承.擔.載.運.著.一.份.愛.情.走向某一個結局──也許是墜崖後的粉沫。

  並不是我們之間主觀的產生了愛情,
  我們只是負責載運愛情走向某種結局的客觀的交通工具。

  想到這些,我情不自禁抬頭望向夜空,有種不被理解的欲望讓我想看見我的上一次愛情分解而成的那一億顆粉沫。當然看不見,但我想它們一定還飄浮在上空。屬於女酒保的應該也在那之中。然後風一吹,就交會。
  「嘿,你在嚴肅地想著甚麼嗎?」女酒保像是意識到我又.誤入思緒的迷宮,於是出聲把我拉回現實。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同時,她把原本挽著的手順著我的前臂向下挪移,進而將她的手心貼住我的手心,和我相握。
  針對她的問句因為解釋起來實在很費事,於是我搖了搖頭。而她似乎也不認真想要得到答案。
  「說真的,不管你在想甚麼,我一直以來都挺喜歡你想事情的時候那種神情。」她接著說。
  「茫然得像傻瓜一樣。」
  「對呀,像傻瓜一樣的茫然。」

  我們漸漸走出巷道銜接到大馬路邊。由於之前已經從挽手轉換為牽手,女酒保突然將我順勢往她的方向一拉,加快腳步前進大約二十公尺之後,在前方十字路口的垂直角落停下。
  「就是這裡!」女酒保說。
  我不禁納悶,因為在這之前我並未被提示這樣漫步走著其實是有目的地的。再說,這樣一個絲毫不具備地標性價值的位置點為甚麼會成為目的地呢?
  「知道嗎,從我決定跟你接吻以後,我就很認真地在籌畫這一切,我想了好久,覺得這個位置我很喜歡。」
  「這麼說……這裡是頒獎台囉。」
  「哈哈。這樣講也對。」女酒保牽動了嘴角的微痣笑了起來,然後以宣戰的表情說:「你試過在十字路口上接吻嗎?」
  「這樣做會讓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經過的眼尖的人們都同時看到。」
  「對呀,感覺蠻刺激的。」女酒保說著,引導我的手心貼向她的心口,「感覺到沒?……不過現在是午夜,人車並不多,如果換成大白天,那麼這裡的躍動想必會更激烈。」
  「嗯嗯。我相信。」
  我體驗到她的心跳脈衝貫入我的手心,經由靜脈輸送到我的心臟,再透過動脈向我的全身細胞公告。這樣按著她的心口大約十秒,我赫然發現我和她的心頻居然自動調整成為一致。不清楚那種機制是如何形成的,總之,我和她的心跳速度及呼吸頻律被自然統一了。
  「我的計畫一度是深入到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不過那樣做實在太危險了。畢竟在夜間開快車的人很多喔。在接吻的過程中被車輛撞飛,怎麼想都覺得滑稽而不浪漫。」
  「十分慶幸妳打消那樣的念頭。」
  「不管怎麼說,站在這裡已經足夠了。選擇這裡還有另一個原因。」
  「是因為那個嗎?」我用眼神指向她身後的十字路對角的大樓切角面上的大型LED廣告看板。
  「對呀。」她興奮地回應:「你真值得被頒獎,這點細節都被你看穿了。」
  「可是上面閃爍的是生前契約的廣告喔。真傷腦筋呢。」
  「我才不管那個,我只是喜歡它的五光十色。我們一面接吻一面被不斷變化的霓虹燈光照射著臉龐,我想那會是不錯的畫面。」
  「呵。」我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再這樣理性地分析下去,我們的接吻會不會變得太過刻意,簡直像是一場演出。」
  「隆重面對生命中每一場演出不也挺好的嗎。」
  我未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你在掩飾迫不及待對嗎?……對不起害你久等了。」
  女酒保說著,就在原地轉向我的正面,把我的兩手牽引到她的腰際輕輕扶著,然後雙臂自然地垂搭在我的肩上。
  她微仰臉龐,不露跡象地微調嘴唇接觸前應有的適當距離和角度,深深看向我的雙眸,然後閉上眼。
  她閉上眼不超過一秒又馬上睜開,像是忽然想起甚麼。說道:「對了,最後一問,你到底要不要承認?」
  我想,我該被征服,心甘情願被征服。
  「我,承認。我今晚出現,就是想見妳。」
  我的回答換來了她滿意的笑容,她便再度把眼閉上,把雙臂再向上延伸,十指相交扣住了我的頸。而我也很自然地把我的雙臂延伸直到環抱住整個她,乃至就連雙方的心口也貼實了。
  於是我們親吻了彼此的唇。
Monica 2008-02-25 08:42:21

哇!好浪漫的都市男女脣槍舌劍!

版主回應
^^... 2008-02-26 00:5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