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娃娃

之一:

「喝酒，絕對不要一個人喝。」

這是泯峰對啤酒女孩說的第一句話。

而這句話，現在換承恩對著泯峰說。

泯峰轉頭看著一身休閒服打扮，

提著一手啤酒走來的承恩，微笑表示歡迎。

大家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朋友了，泯峰、承恩、阿瑞，

從高中時的死黨，甚至考上同一所大學(不同系所)。

畢業之後從南部上來的三個人，

很自然地就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台北工作。

熟悉的是道路、景點，哪裡好玩的民宿、旅館，餐廳的招牌菜，

陌生的是，他們骨子裡南部人的爽朗熱情，

有時候頗難融入台北的冷漠裡。

微弱的火柴、燭光，怎麼也無法撼動整座冰山，更不用說融化了。

泯峰住的地方是阿姨租給他的公寓，說是租倒不如說是給他寄住，

格局是頗大的三房兩廳，泯峰卻只要負擔水電、瓦斯費而已。

承恩、阿瑞三不五時就會來串門子，如果不是地址離公司太遠了，

依他們的交情早就搬進來了，雖然如此泯峰仍然配了鑰匙給他們。

承恩:「怎麼了兄弟?幹嘛自己一個人在喝悶酒。」

泯峰白了他一眼:「屁啦，我哪裡悶了，

你這傢伙自己提酒過來才有問題吧?!」

泯峰雖然話不多，可是常常一針見血。

承恩無所謂的聳了一下肩:「我不跟處女座的鬥嘴。」

他們倆很有默契地輕碰了手中的啤酒罐，響起了清脆的金屬音。

承恩:「阿峰，你相信許願嗎?」

泯峰疑惑，微皺眉頭。

這是承恩發生在某一天午后的小小奇蹟。

之二:

吳承恩，29歲…呃…這是實歲。

年近30的這道關卡，就連差幾個月都開始斤斤計較起來了，

死也不肯說自己是虛歲30。

(這也是中國人比外國人麻煩的地方之ㄧ。)

他的長相中等、身材中等、家境小康，

卻有位正妹朋友---晴芸。

認識晴芸是在A君的生日party，晴芸是A君妹妹的大學同學，

而A君的妹妹是承恩鄰居的國小同學。(好複雜關係)

本來兩個人只是很單純的平行線，卻在大家玩嗨了之後，

晴芸不小心笑場噴了承恩滿臉的雞尾酒，

派對結束之後，雙方互留了名片跟MSN，兩個人才慢慢地有所交集。

時間總是會把彼此變得熟捻，就好像捲成一團的麻花捲，

而晴芸有位男朋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煩悶的溽夏。睡不著的他們同時登入了MSN，

聊著聊著他對晴芸所從事的新聞傳播業益發感到好奇，

他就問晴芸是否方便到她公司看看?

晴芸當然一口答應啦，所以才有今天的約會。

他還記得那一天，他問晴芸:「嗯，妳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我順便幫妳帶過去。」

晴芸說:「我喜歡好天氣，你能帶來給我嗎?」

他很自然的回答:「沒問題，那一天一定是好天氣!」

陽光透過窗簾，好像溫柔的一雙手，慢慢的把承恩喚醒。

「嗯...真是舒服...」

每次一到休假，他就有一種渾身虛脫的感覺，

就好像耗盡電力的電池一樣，需要補充力量。

「呵，沒有食言!」因為連續幾天的午後雷陣雨，

害他擔心如果見面的時候下大雨那就糗了。

稍微盥洗了一番，他忽然慶幸，

沒有太多的衣服可以選擇其實也是好事。

約定的時間是兩點，他到的時候大約1點50分，

讓他有時間來看看晴芸工作的大樓。

這是一座很典型的商業大樓，一樓是銀行，各樓層則分租給各公司，

旁邊有咖啡廳，提供簡餐、輕食類的沙拉、鬆餅，

然後一樣忙碌的氛圍。

利用晴芸要來接他上樓的空檔，四處打量了一番。

「我想要回到時間過得好慢、好慢，幾乎要暫停似的鄉下，

充滿著悠哉氣息的鄉下」，他的心獨自呢喃，他的心在國境之南。

莫名奇妙地湧出家鄉的影子來，說不清道不明的，

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濃郁的鄉愁。

只知道他跟晴芸的世界突然變得好疏離、好遙遠，

陌生的難以言喻，儘管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晴芸可愛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打斷，畫面又恢復成陽光滿溢的大廳，

彷彿剛才的冷鋒已經遠離國境。

之三:

「其實，你很想逃避這場約會吧?」泯峰說。

「逃避?我明明很期待好不好。」承恩反駁。

「你很期待這場約會沒錯，可是你心裡又告訴自己不要越陷越深了。」

「畢竟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泯峰強調。

「我不曉得，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不是嗎?」

「愛情只有深淺，沒有長短。難道你沒聽過一見鍾情?

那才誇張好不好。」泯峰笑。

「那一天的她對我而言就像深深的烙印，在我心頭刺青，揮之不去。」

承恩喝了一口啤酒，儘管那味道已經走味了。

之四:

進進出出的人潮，有扛著攝影機的壯漢，

有拿著麥克風的幹練女記者，每個人都背負著某種使命似的腳步加快。

「亂中有序」是承恩對電視台的第一印象。

「你看這是我們的攝影棚，那是XXX導播，這是我工作的地方…」

晴芸詳細地敘述著，這屬於她的世界。

一格格的小房間裡，密密麻麻的機器、電線纏繞，

承恩興奮的看著讓他感覺新鮮不已的地方。

螢幕前光鮮亮麗的主播此時就真真實實地站在他面前，

而晴芸的每一次呼吸，就近在他的方寸之間，如果時間能夠停格，

能夠像新聞一樣重複放送，那他就能夠一次次地回味，

在當下的那一刻，那種刻畫在靈魂裡的溫馨甜蜜感覺。

世界上沒有如果的，不是嗎?

晴芸的電話響了，她的男友打電話來了，時間突然變得好快，

好像有人按到了順轉，逼得他不得不離開。

晴芸說:「我陪你下樓吧。」

承恩點了點頭，電梯間裡還有晴芸準備要下班的同事，

忽然間，電梯輕微地晃動，然後停住。

顯示樓層的數字鍵止在了「3」這個數字。

晴芸跟同事就開始討論起來了:

「咦，這門電梯從來就沒有壞過耶，怎麼會這樣?!」

「還是我們走樓梯好了?」晴芸提議。

幸好電梯門還可以開啟，於是他們就從旁邊的樓梯回到了大門前。

「再見。」承恩輕輕地對著晴芸揮手，然後踏入了陽光底，

那拉長的影子，好像承恩不敢說出口的依戀。

之五:

承恩看著窗外，視線落在遠方，用泯峰聽得到的音量說:

「當電梯停下來的那一刻，我有一種被神明擁抱的感覺，

其實那時候，我偷偷的在心裡許了一個願望…」

承恩用彷彿吸了太多的空氣的語調，帶著某種程度的虔誠:

「那就是…我想在她身邊，即使只多一分鐘，

我想多看她一眼，儘管只剩一秒鐘…」

泯峰微笑，自豪的看著承恩。

這是發生在吳承恩身上，某一天午后的小小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