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寫下情】老伴

【用心寫下情】老伴

好友捎來訊息，告訴我男友的媽媽過世了，好像有那麼點突然，又好像不是那麼突然。

男友媽媽早前身體就有些微恙，只不過年紀大了，抱恙也不是罕事，男友家人惦著念著倒也沒特別在意著。熟料，就在幾週前忽地下不了床，而後不過幾週的時間人就這麼走了。

我關心問好友：『他可還好？』

好友直言：「可能男人有淚不輕彈，看起來挺堅強，倒是爸爸比較讓人擔心點。」

『爸爸很難過嗎？』據我所知，男方家中也頗有一些狀況，一家四口，感情不能說不好，卻也說不上多好；父母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不適，父親雙腳不便耳朵也不便，長年在家；母親身體看似健朗，卻罹患了阿茲海默逐年退化。母親埋怨父親無法陪伴出遊、父親則沒有心力也沒有體力陪母親出遊。長子(男友本人)長年離家在外，獨留唯一的弟弟在家看護兩老。哥哥心有餘而力不足，弟弟則對無法改變的現狀心有怨懟。

好友欲言又止：「怎麼說～～畢竟結褵四、五十載～。」

突然好像就懂了些什麼。我嘆。

上一輩的父母，看似吵吵鬧鬧、看似八字不對盤，下頭的孩子們都看膩了爭吵，磕磕絆絆卻也過了一輩子。想起之前很紅的台劇《有生之年》。劇裡的父母永遠都在吵架，你酸一句、我嗆一言，這廂媽媽唉嘆自個兒未覓良緣、那廂爸爸感嘆活得憋屈；媽媽想擴展生活圈，爸爸對偶爾給予溫暖笑容的路人怦然．．．．．．「你們不然離一離算了！」卻是在長子這麼說時雙方都大肆反彈。

為什麼？明明都對對方有著深深的不滿，明明生活中含著無盡的怨懟，為什麼不乾脆一拍兩散、分道揚鑣？

好友說：「可能年輕時生活過得不太好，互相扶著扶著，也就這麼過來了。」

扶著扶著，也就這麼過來了。分不清是你欠我比較多、還是我比較對不起你？是我活得憋屈還是你被生活壓得喘不了氣？是我傾盡所有掏心掏肺、還是你為了家庭為了孩子鞠躬盡瘁？．．．．．．你攙著、我扶著，回過頭來才發現已經走了一輩子。

這場景這模式竟如此似曾相識，仔細想想，我的原生家庭不也是如此？

我的母親是極為強勢的女強人，相較之下，父親顯得唯唯諾諾不求上進。打小我就清楚感受到母親對父親的輕視，會賺錢的母親，看不起公務員父親只會乾領的死薪水。為了掙錢，母親咬著牙兼著工作，每每忙到七晚八晚依舊見不著人影；反之，永遠四點下班的父親總可以準時來接準備放學的孩子們，放學時牽著父親的手晃去買零食，成了我小時印象最深的回憶。

父親雖然不會賺錢，但也不會花天酒地，洗碗洗衣晾衣拖地，幾乎包辦了所有家事，可即便如此，母親依舊怨懟：「要不是你們父親的不上進，為母的也不用拋頭露面為了生計四處奔波。」彷彿咒語般，深深刻在了孩提時的我的心上。

『那為什麼不離婚呢？』某一次我脫口而出。

換來母親的怒罵：「要不是為了你們，我早就離婚了！」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小小的心靈受傷了，卻不自知。

沒想到這麼一晃眼，三四十年過去了，我的父母也是這麼走來了。依舊吵吵鬧鬧、依舊看彼此不順眼，母親仍在抱怨父親不能如何如何、父親也仍舊埋怨母親總不聽自己意見。老伴、老伴，四五十年的老伴，老了，依舊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