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嫂
阿龍嫂身形高健,她天生一塊顯眼的胎記?或是血管瘤之類的,反正是很礙眼的一大塊紫紅色的斑塊從嘴唇隆起後暈到眼周,再好的五官也都顯不出來了。
阿龍兄壯年時就去世了,本來都是阿龍嫂主力撐起這個家,她堅強能幹,任勞任怨,阿龍兄總是悠哉悠哉的。
我們原本是貼牆的鄰居,他們後來在村子另建新屋遷走了。
本來大家都忙,也就各過各的不怎麼碰頭。有一天買菜時遇見了,問候招呼了一聲後,阿嫂數落起自己身子骨不行了,怎麼怎麼難的...。這我可以說是過來人,很能感同身受她當下的難處。雖然這樣,她看上去還是行動利索,身板挺直,沒有一絲老態,只是聽力明顯退化了。
她們家就在市場邊,她告訴我她現在自己住,是大兒子出錢幫她蓋的屋子。
我這才發現在她們家旁原本的空地上真的多出來一間水泥屋子,看上去就是能省就省的產物,連粉刷都省了,屋子冷冷的樣子,不用語言,就道出了她的處境。
她有兩個兒子,基本都有些他們爸爸的影子在。老大在外成家後並不安份,老婆孩子不怎麼管,跟人家婚外搞關係, 阿龍嫂不會管也不敢管。當她不再是賺錢的主力,她在自己家裡頓然成了多餘。因此,才有了自家旁那奇怪的屋子出現。自己畢生辛苦付出建立的家,卻最終容不下她。
她總是一張笑臉,言談中沒有絲毫怨的成分,甚至讓人感覺她對兒子們的安排是滿意的。
那次買菜相遇,她正在詢問榴槤的狀態和價錢,她後來沒買,原因是榴槤還沒熟。我後來買了兩次榴槤去給她,她簡直歡喜的像個孩子。她說吃榴槤是醫生的建議。
花生採收期我去撿了一些花生,蒸軟後送去給她,她簡直太喜歡了。後來回贈我虱目魚和蛤仔。
好久沒去看她了。
花生又成熟了,那天路過一處花生田,採收過後的天然香味撲面而來,我又去撿了些,這回我偷懶,想說讓阿嫂自己蒸。
來到阿嫂家,她的小兒子和媳婦正在蚵桌邊忙,我說給他們媽媽花生,那媳婦說媽媽吃不動花生,兩個人就隱入屋子去了。
我到阿嫂屋子一探,她正在洗刷一只鍋子,刷得雪亮。
我喊她說給她花生,這回沒見她笑,只說她吃不了,現在甚麼也吃不下。說最近去醫院幫心臟裝了電池,人很不舒服,我才發現她真的清瘦不少。
我說幫她蒸好了再送過來,她直說甚麼也不想吃。說她剛吃過午飯。
到餐桌前,除了一鍋肉湯,就是一盤不知道放了幾天的魚,那狀態就是被冰箱抽乾了水分,看不出是甚麼魚,我是非常珍惜食物的人,眼前的魚在我看來早就該丟了,可能連貓都不見得願意吃呢!
阿龍嫂桌上那盤魚,對我的衝擊真不小,一個才剛動了心臟手術的老人,本來應該多補充營養的,看到她還自理三餐,感覺有些複雜難受。
回家後思想不斷打架,主思想覺得該去勸說那些年輕人盡一些人子的責任;另一邊的聲音也不小。嚷著:會不會讓人覺得妳在說教?妳是誰?人家聽嗎?
天氣漸漸進入炎夏,阿龍嫂的小屋又會像烤箱一樣讓她待不住。
我就覺得那些年輕人怎不想想:如果自己老了也遭這樣的罪,能承受的了嗎?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