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屋記

海邊鹽份高，我們庭院一角的鐵皮屋子，早幾年前就出現高度氧化情況，船長幾次想拆掉重建，我卻認為不是那麼必須。原因是裏頭堆放的滿滿的都是些百年無用的雜物；其中絕大部分是捕魚的拖網和退換下來的器具零件。

拖網作業早就因為政府的嚴格管制作業範圍而被動結束，漁船固定停在港內早就失去動力，都專職養蚵這麼多年了，根本不可能再回去捕魚了，那整屋子的物資在現實中就是一堆廢物而已。

前幾年有幾次動手清理，記的第一次我把所有鐵具（都是淘汰下來的）搬出來，船長回來看到，好像面對一場災難似的，手插著腰瞪著我，那表情就像讓他抓到個現行犯....我說：你看看用的著的可以留下來，用不到的放再久也是用不到是不是？

他鐵著臉巡視了一圈，最後搬了三個放回去，一邊還生氣地數落責怪我亂動他的東西。那次賣回收品所得接近萬元，後面又賣了幾次。當然都是他不在家的時候。不是我行為不正，我就隨便說一件；一輛壞機車放到整個生鏽卡死，每次掃地要移動都很費力，因為車輪都鏽死了！有一天買廢鐵的來了，費了好大力氣敲敲打打才推上貨車，船長不巧這時候回來，問了價錢不滿意又讓人推下來，我都不知道說甚麼好了！

我總覺得我家船長甚麼東西都當寶，他的私人抽屜裡甚至積滿各類帳單，還不許我整理。

船長還有一個讓我受不了的習慣，他會囤積似的超買一些東西；各類整箱飲料是其中之一，還有固定蚵架的鐵線，每年都是怕缺貨般的超買許多放在鐵皮屋裡。既然是鐵製品，放時間長了沒下水也是要氧化的。當他看到蚵架上的鐵線有的不到一年就壞了，他就會抱怨現在鐵線品質越來越不行了。當我告訴他是因為在鐵皮屋裡有的已經放幾年了，已經氧化了，當然使用期限就短，他卻認為我在胡說八道！

他總是想做甚麼想到就去做了，並不會事先與我商量。有一年他去鐵工那裏訂做了一付吊重裝置，花了三萬多元，因為有時候潮汐水位退得太低，一蔞一蔞的牡蠣要搬到岸上到車上都要耗費很多力氣，他這個構想本來是好的，問題出在他想的太多了，結果吊重器具做的太笨重，多花很多錢不說，那設備只用了一個蚵季就又被堆在鐵皮屋裡了。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也不是要說水手就怎麼了，只是一簍牡蠣的重量，怎麼看都知道不必用到那樣豪邁的裝置。以前拖網的吊具也沒有這麼粗壯啊！這是很顯而易見的問題了。就類似的器具不少，看上去都有用，實際根本不會再用，也就只成了家裡的負擔了。

那天船長說了隔天鐵工會來拆屋，我就想兩間滿滿的網具雜物要清理出來可能要花上不少時間，中午吃完飯我就動手開始工作，船長那天自己出海工作，我才搬了幾樣雜物到外面樹下他就回來了。一回來就沒好氣的說讓我停手，我想他早起工作半天了，平時午飯後都要睡覺，今天吃完飯當然也要先去休息了，就說：你先洗澡吃飯然後去睡一下，我慢慢整理。

他洗完澡手上拿著一碗飯又出來叫我休息。我說沒事，你吃完去睡一下，東西這麼多我先慢慢整理…..沒等我說完，只聽一聲刺耳的聲響！他把手上的碗摔得粉碎，隨後怒罵了一句髒話就進屋去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生氣，對於當下這突如其來的心性考驗，我只是想著為什麼？只好放下手上的工作，我脫掉手套，解下圍裙，邊檢討邊撿起地上的飯粒，每一粒米都撿乾淨後，把地掃乾淨，我也終於知道了問題所在。

於是我從新添了一碗飯，端到他身邊，他已經在沙發上躺下了，閉著眼睛一臉怒容。我說起來吃飯吧！對不起了！我沒有考慮你辛苦工作回來要休息，我這樣你是沒辦法休息的，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船長近年來身體時好時壞，心臟血管做過兩次支架植入手術，脾氣也越來越大，只要稍不順心馬上就爆。平常給人可親的印象在生氣的時候完全變成另一個樣子。我的脾氣本來也火爆，所以我常說我們簡直像兩頭牛..鬥牛！感謝法輪大法！讓我懂得怎樣慢慢調整自己，怎樣在日常中去實踐真善忍。我要誠實的說：這次是我第一次能在突來的尖銳矛盾中守住心性，也體會了能忍的美好感受。

本來人與人之間產生不愉快的時候，如果能退一步，多想一下別人，矛盾就自然容易淡化。

他終於吃了飯。飯後他馬上又換上工作服，氣還沒下來，任我怎麼也勸不住，只好開始動手忙了。

因為鐵皮屋裡九成九以上的東西幾乎都是只進不出，隨著時間堆積，很多實際可用的東西卻被層層掩埋，在理出的過程也就有點像在挖寶了！這麼說實際是苦中作樂....當需要時買的時候是寶沒錯，當用不著的時候雖然看上去還是新的好的，有的只能當廢品論斤賣，有的卻連去處都很尷尬；像那些才整理過、或全新的網具，要送人都找不到需要的人去送，要燒了嘛又造成環境汙染又心痛可惜，不管最後歸處的結局，用不到了就是無用之物，再好的都不可能再留下了！

船長還在鐵皮屋裡存放幾大鐵桶的回收機油，還是時間催化的問題，桶底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漏油.......拖網這時一件件吃重的被拉上貨車，笨重的鉛塊有點卡住了，我下去準備清理，卻一腳踩到甚麼噁心的東西….一看地上是一大片重重…浮著一層乳白色的黏膩油漬，趕緊把丟進垃圾袋的破布再翻出來救急。

眼下的情況連船長都傻眼了，完全沒了之前的霸氣。

不是自誇，關鍵時刻還是水手沉的住氣。

我看了看，週邊堆積不少沙塵，就都集中掃過來覆蓋，加上幾塊破布就基本讓工作至少可以繼續。只是沾上油膩的漁網，我實在沒辦法去碰，船長很主動就承擔那部分了。就這樣一貨車接一貨車的運出去，至於那些網具最後都去了哪裡？我想就不用知道了！

以上是鐵皮屋裡的實況部分。

再說屋外邊也清了好幾車，尤其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各類繩索。之前有同學好意帶來需求者要購買，船長還是本著他的初衷，就是不賣！那時候還進一步叮囑我誰來要買都不許賣！知道他不會讓步，所以儘管極度不以為然，還是只能任由小繩索山繼續留在那裏堆積沙塵垃圾！

除了那堆繩子，還有他從海上檢回來的一大塊木頭。那木頭一開始散出好聞的木材香味，經過風吹雨淋日曬，加上時間的腐蝕，早就木削掉滿地、嚴重的腐朽了！其他就不細說了。

這整個過程也讓我看到人對世間物質的執著，其實很多都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說不清的。

看到終於清空的庭院，感覺真是氣象一新，希望到時候新屋子一樣用不到的東西都不要再放進去了，希望到時候他會配合，同時學會放下的真正輕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