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羅：一個關於生存的故事

斯卡羅是公共電視在2021年推出的電視劇，原著是傀儡花，背景是在台灣墾丁一帶曾經發生的羅妹號船難事件，這可能算是第一部以台灣原住民歷史事件為故事背景的電視劇集，導演是曹瑞元，這些年，一直以經典原著改編做為挑戰，最早期的孽子，到上一部的一把青，大時代的重現的挑戰愈來愈困難。

一個歷史事件的發生，往往有很多因素，站在不同的立場和角度，就會看到不同的風貌，得到不同的結論。而在當時的台灣最南端，所有人在追求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這部戲很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斷反覆的切換多方視角和觀點，看待著這一個時間發生的這一件事，每個族群為了自身的利益和生存，做出的不同選擇和判斷，推動著歷史的演變至今，仔細思考，有誰真的做錯了什麼事嗎？原住民族瑯橋18社殺害了羅妹號船難一行人，但他們是為了自保，之前曾經被外國軍隊屠殺的歷史仍刻印在心中；李仙得引入清軍改變了原住民的領地和後續的一連串事件，但他也有自身任務，確保自己的同胞在台灣的安全；清廷原本不想介入這塊治外之地，但國際壓力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現狀；原先在柴城、保力的移居漢人更是不得不然，為了糧食、生存，彼此間互相鬥爭，清軍到來，又在更強勢的外在勢力下，升旗效忠。最慘的是在夾縫中的社寮住民，他們有一半的原住民血統，但勢單力薄，不被瑯橋18社的待見，又被山下的漢人瞧不起，本來靠著在原住民和漢人間的貿易生存著，但清軍的到來改變了既有的生態和勢力範圍，根據地被燒，只能成為馬前卒，最後還一無所有的離開。這群在這個事件中的每個小人物，或許有的機關算盡，或許有的左右逢源，或許有的霸道蠻橫，或許有的卑躬屈膝，但都不是真正的壞人，都只是想要活下來而已。

原著小說的主角，傀儡花蝶妹，原住民血統，而且是瑯嶠18社中最大勢力豬朥束的貴族，可是因為母親帶入外國勢力，被視為叛徒，自此遠離家鄉，而在遠走台灣府的經驗，處處忍氣吞聲，只有外國籍的醫生和商社的必麒麟給予她溫暖，只是說到底，她的身份終究還是僕人。所以當羅妹號事件導致後續調察事件開始後，陷入左右為難的她，從不希望離開台灣府，避免外在勢力進入瑯嶠，到避免兩方勢力發生衝突。對原住民族而言，她是不可相信的叛徒之女，對外在勢力，包括清軍來說，她的原住民身份，讓她不被信任，但這也就像是每個在大時代的下的小人物一樣，種種努力都不能改變整個時代的變化。雖然一直在原生族群不被待見的她，雖然一直口是心非的說自己不想回到部落，但不斷回想母親的歌謠和對土地的愛，還是讓她在糾紛中，不斷迴護著部落，即使不被諒解，甚至被驅逐，這也是她始終存在的矛盾心理。這個矛盾心理還可能包括著，不論藍眼睛的外國人對她有多好，她終究只是僕人，她曾經聽過外來勢力是如何幾乎屠滅整個種族。漢人是她唯一始終如一討厭的存在，在台灣府時期的被歧視，回到瑯嶠卻又被鄙視。

整部戲中，另一個讓人眼睛一亮的角色，是一直處在夾縫中的社寮代表：阿水。人單力孤，沒有本錢和其他勢力角力，土地貧瘠，必須冒險縱橫在各個勢力之中。在清軍勢力到來之前，靠著平衡各個勢力間的關係，找到了生存的空間。有點像童話故事中的蝙蝠，趨炎附勢的靠向強大的原住民勢力，即便是被各個勢力所瞧不起，但做為原住民和漢人的溝通管道，讓他有著被各個勢力需要的存在，也讓他們有了存在的價值。吳慷仁演活了這個有點卑屈又有點鑽營的小人物，故事前期，就看他如何周旋其中，維持勢力的平衡，取得最大的利益。然而蝶妹帶來了外國人，帶來了清軍，打破了原先的平衡，強大的清軍和霸道的思惟，阿水的溝通協調不再有作用，開始控制不住整個局勢的發展，而且朝向了最壞的發展，相較於故事前期可以和各勢力平起平坐，到後期只能一直蹲在地上、躺在地上。雖然劇情最後留下了一個謎團，蝶妹的死，是不是和阿水有關？但這並不重要，蝶妹的引入外國人和說謊導致社寮被燒，這些理由都已經足夠了，雖然柴城和保力的漢人也有同樣的理由，不過已經要遷移，不在留在此處的他們，做與不做真的不重要了。

對於原住民而言，李仙得到來，更重要的是之後使得日本人侵入，引發牡丹社事件，最後整個原有領地完全喪失，毫無疑問是個反派角色。而這個角色其實就是在那個時代，不斷地在不同地方反覆上演，美國的印地安人、秘魯的印加帝國。滿口的引入文明和現代化，但什麼才是文明？什麼才是現代化？文明真的有比較好？差別好像只是誰的武力比較強？誰的實力比較大？而所謂的不文明，更多的可能是無法溝通、相互的不了解。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人類世界為什麼一直存在著衝突，文化、宗教，造成的價值觀差異，再加上資源的爭奪。台灣的歷史其實並不算長，但幾乎就是部各個勢力的爭鬥史，原住民族間的械鬥，從中國渡海的閩客與原住民間的鬥爭，閩客間之間、彰泉之間，西班牙、荷蘭、日本和後來的國民政府，各個外部勢力的侵入，從某方面來說是破壞和毀滅了既有的文化，但在某方面來說，也融合出了新的台灣文化。

這部戲劇，前二集對於不了解這段故事的人來說，會是最辛苦的，因為需要在繁複的故事中，去認清和理清所有的人物樣貌，但一旦清楚各勢力的所在和代表的每個人，後面開始的如同三國志般的算計、變故和故事推進，就會引人入勝。其實認清這一切，對台灣人來說，其實並不困難，原住民語、台語、客語和中文、英文，之間的差異，可以很輕易的被區分，再加上服飾也可以做為明顯的辨別點。接下來，開始享受這一段曾經在台灣南端的歷史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