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筆記】最偉大的事

                        

各式各樣的攤販、婦女人潮和機車將狹窄的巷子擠的水洩不通，跟著媽媽去菜市場總要東鑽西擠的朝目標前進，攤商大聲的喲喝著，和那些高樓大廈的上班族比起來，他們的衣著顯得樸素又拉褟，工作環境也不夠整潔，賣菜的還可以接受，至於賣魚賣肉的總是血淋淋，一串腸、一顆豬肝、一隻大腿掛在鐵鉤上，血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的碗盆中，生命力強韌的吳郭魚嘴巴一張一闔吸著最後一口氣，瞋圓的魚眼瞪得你怵目驚心，每次媽媽在挑魚挑肉，我總是站的遠遠的深怕身上染上噴濺而起的血腥味，這時我都會想這些商人是自己選擇這個行業還是被環境所逼？他們喜歡這個工作嗎？他們有想過要換個工作嗎？我承認，我過去的確有點瞧不起他們的工作，在唯有讀書高的社會裡成長，我曾懷疑難道他們年輕時沒有偉大的夢想嗎？他們甘願就這樣和魚肉共度一生嗎？會不會我讀了半輩子的書最後也跑來賣菜？

很多時候我們總是自命不凡，有獨特的想法、創新的見解、追逐夢想的勇氣，期待自己成為閃亮亮的人就像那些站在高塔頂端的人，只要手一揮、一聲令下就能影響全世界；很多時候我們總以為世界繞著自己旋轉，以為只要有我在有些事就會有不同的結果，驕傲的神情忽略前輩的警告；更多時候以為自己可以隨意穿梭這世界，可以融入社會但又能隨時兩腿一縮、逃離無聊的規矩，沒有什麼能束縛我。

記得看過一段影片，有位勤奮向上的女高中生以優異的成績申請上柏克萊大學，但因為家庭沒有能力負擔去美國生活就學的費用，為了減輕家庭的重擔，她只好放棄入學資格。那時我當下的反應是為什麼要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就算去貸款也要去讀啊？聽到媽媽年輕時想成為服裝設計師的夢想被阿嬤推翻，只好去學最實際的會計，我告訴自己對夢想一定要有所堅持，不要像媽媽一樣只能用逛街來滿足自己的奢望。當大人告訴你工作的目的就是養家活口，你必定曾嗤之以鼻，在心底譏笑他們的一事無成或俗不可耐，你下決心要做個跟他們完全不同的人、過不一樣的人生。

然後經歷一次次抉擇關頭，突然發現原來我無法為所欲為，現實是那麼的刻薄，憧憬受到不斷的挑戰，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很「庸俗」竟然無法推翻那些價值觀，或者當我發現時早已深陷其中，害怕無法兌現對自己的承諾和期許，痛恨力不從心的失落感，甚至無法接受自己並不是那麼與眾不同。但直到最近我才體悟到原來這並不叫「庸俗」，甚至覺得能晉升到「庸俗」是一大進步，我曾經認為放棄是一種懦弱和退縮，以為面對所有的事都應勇往直前，但漸漸明白放棄是無可避免的，畢竟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放棄是需要勇氣的，如果沒有放棄的勇氣，那將不停的徘徊於十字路口，直到所有選擇都失去，陶淵明寫到「結盧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在杳無人煙的山林修行當然簡單，但若在車馬喧囂之處也能有相同的心境，那便是更高的境界，同樣的，如果生命沒有長度也沒有限度，生活可以無憂的任意揮霍，那麼所謂的完成夢想就不再偉大也不具有意義，在有限的能力和環境中將生命發揮大最大值才是最了不起的，在種種因素考量下產生的結果才是最好的。過去那些沒來由的驕傲只是任性，那些狂妄是因為不明白和現實妥協是一種智慧。

我們常為別人的高學位和響亮的頭銜發出讚嘆，以為他們擁有最棒的頭腦與智慧，只要與他們結交便能沾染些清明的思想，但事實上，帶給他們的不凡的是書籍和學習並不是名校和學位，而這也僅止於知識的豐厚並不完全代表智慧的累積，智慧必須在現實掙扎中淬煉，知識可以傳授智慧卻不行。

如今看到那些為生活捲起袖子、舉起刀子的市場人物，都會有種莫名的感動，他們或許沒有了不起的頭銜，但他們的工作值得受到尊崇，不論過去他有怎樣的夢想，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盡力的去發揮，為了生活、為了家人、為了完成愛，這些目的一點也不庸俗，達成的困難度也不低於任何事情，也許他也曾感嘆失去的東西，但這份犧牲精神的價值或許早已超越完成夢想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