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_01.

　　尾崎從嘴裡吐出一口緩慢的煙。

　　元旦這種日子從來不曾想要以什麼方式度過。總之，找一件可以長時間專注的事情投入，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度過十二點，接著在即將破曉之時到陽台抽根菸，只抽一根。

　　十八歲搬離家後的這六年都是這樣過的。

　　新年的第一根菸之後，尾崎會總想著要做些什麼。
　　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淺色長版T恤，尾崎用雙手搓搓手臂，輕輕發了一個哆嗦。將菸捻熄在腳邊的煙灰缸裡後，坐下，推開身後的門，身體往屋內倒去。
　　尾崎現在居住的公寓很老舊，三層樓九個房間；尾崎住在二樓的第一間，可能的話他想住在三樓，那樣在陽台的視野比較好。現在想起來，尾崎很懷念還在念大學時在學校附近租的房間，很高的公寓，那時他住在六樓。

　　上下顛倒的視線看見了客廳一角的某樣東西。

　　那是尾崎每年都想安排為元旦第一根菸後要處理的東西，但每年終究都沒有做到。
　　尾崎把腳也收進來，用腳趾靈活的將門關上，鎖好。接著撐起身體，轉身走向那件東西。
　　那是一個塑膠的淺盤，透明的淺藍色，和尾崎的手掌差不多大。

　　那個深度與其說是盤子不如說是碟子；這個容器上面佈滿了刮傷的痕跡。
　　上一個類似的物品下定了心被丟棄是在兩年前，在那之後尾崎便搬來了這裡。
　　這是尾崎上了大學到現在第三次面對這個物品。
　　尾崎將碟子用兩根手指拿起，放到已經捆綁好了的報紙上，將它和其他回收物裝進紙箱內。
　　過幾天一定要丟掉，尾崎這麼想。

　　尾崎算是完成了元旦菸後的第一件事情。接著他決定要洗衣服。
　　在這邊要洗衣服必須到一樓使用投幣式洗衣機，尾崎一直以來也都是在那裏洗衣服，但今天他想要手洗。
　　將這幾天的幾件衣物放進臉盆，帶上柔軟精和洗衣精，尾崎走進浴室。
　　水很冰冷，尾崎不時停下搓揉衣服的雙手，對著它們呼氣。

　　然後沒有關緊的浴室門板被打開。緊接著某個東西砸向了尾崎的後腦。

　　尾崎伸手摸向被擊中的地方，然後看到攻擊自己的凶器。
　　那是尾崎要丟棄的那個淺藍色的、透明的、和自己手掌一樣大的容器。

　　「野野村。」
　　尾崎甩掉手上的水，拾起淺碟子。轉動上半身看向身後的人並呼喊他的名字。

　　「新年快樂，尾崎。」

　　「... ...新年快樂。」尾崎繼續專注於洗衣。

　　野野村和尾崎是在大學認識的。野野村比他小一個年級，是尾崎同學的直屬學弟。
　　「下定決心要丟掉了？」
　　「嗯。」
　　「那正好。」
　　和野野村互稱學長弟只在第一次談話後持續兩週。自然就拋掉了這些稱謂，直接呼喚對方的姓。
　　畢業後還是走得很近，但即便認識了這麼久，兩人從來不曾叫過對方的名字。
　　「餐廳前輩養的狗生了幾個小毛頭，你就認領一隻吧。」
　　尾崎愣了一下。

　　「野野村，你知道我不再養狗了。」

　　「是長毛臘腸喔，小型犬，這裡也可以養。」
　　尾崎將手中正要擰乾的襯衫丟向野野村。
　　正中了野野村的臉，溼答答的掉了下來。撿起襯衫，野野村在尾崎身邊蹲下，將襯衫泡進臉盆裡搓洗著。
　　「居然用我送給你的襯衫丟我啊。」野野村笑著。
　　尾崎沒有答話。

　　「知道了，不想養我不會勉強你。要是你用半吊子的心情照顧牠我也會很傷腦筋的。」
　　「喂，少用那種對後生晚輩的口氣跟我說話。」
　　野野村這次笑出了聲音。
　　「是，學長。」
　　「對前輩的口氣也不要。」
　　「知道了，尾崎。」
　　尾崎將所有的衣服擰乾。接下來要把這些拿到陽台晾。

　　野野村跟在尾崎後頭一起來到陽台。

　　「元旦跑過來就為了問我要不要養狗？」
　　尾崎沒有看著野野村，一邊將衣服夾到曬衣繩上一邊問。
　　「那是目的之一。」野野村幫忙把衣服抖開。

　　「如果你不收留狗的話，那麼收留我吧。」

　　「啊？」

　　「租約到期了，但我暫時還不想找住的地方。」
　　「不行，我說過我不養狗的。」
　　「在你的眼裡我是狗啊？」野野村苦笑道。
　　「喂，我現在是在請你收留我喔，尾崎。」野野村接著說。
　　「嗯。」
　　「我可不是因為沒錢可以租房子，要找房子的話就你住的這裡也還有空房。」
　　「嗯。」
　　衣服晾完之後，尾崎逕自回到房內。到廚房到了一杯水喝，然後站在冰箱前就這樣動也不動。

　　野野村先在陽台感受了好一陣冰冷的空氣。太陽已經升起了，但天色還不算太亮，大量的藍紫色還壟罩著天。

　　「你什麼時候打算找住的地方？」

　　尾崎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野野村回到屋內，看著尾崎的背影。
　　「等你不想要我待在這的時候。」
　　「... ...」
　　「我不會走的，尾崎。」
　　尾崎將杯子裡的水一口喝盡，舉起袖子擦擦嘴。

　　「你這笨蛋。」

　　野野村露出大大的微笑。

　　「整理好東西我會馬上過來。」

　　說完便離開了尾崎的住處。留下尾崎，依然站在冰箱前，然後慢慢蹲下，捲縮。


　　「... ...笨蛋，我看起來有這麼不甘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