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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到他柔軟的頭髮,額頭的溫度,兩個人在一個世界,交換相同的空氣,我感覺到他的氣息,溫順而平穩,如羽的掌心,對著我說:「睡吧,有我在。」我閉上眼睛,卻忍不住憂傷,鼻尖上的酸軟感,彷彿就要擠出淚液,我轉過身,彷若一切只是誤會,一個內心小小的情感錯誤。
如果人是一個同心圓,由現實物質、情感所需、精神靈性三個層面所組成,那身後這個人,大概是滿足了我的情感,撫慰了我無所適從的靈魂。但過往的陰影還是沒有解除,依然會在每一次閉上眼睛的時候出現,像個淘氣的暗黑精靈,祂說:「妳還要相信多少次,那個不讓妳去的房間,說不定早已住進去另一個女人;妳還要純真多少次,非得要抽離不開身了,才發現每一次對方的轉身,都是擁入另一個懷抱。」真是愚蠢。
我無地自容,陷入一次又一次的黑暗, 試圖用酒精掩藏自己的不安,用不在乎遮蓋在乎,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真心。
「妳在笑什麼這麼開心?」她看我放下手機。
「沒有,我在生氣。」她瞪大眼笑了出來。「我生氣他為什麼可以和其他人吃過這麼多餐廳,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卻寥寥無幾。那些我不在乎的,或許、甚至、比我們一起吃過的還多。」
不善於表達情緒,連辭彙都在腦裡混亂。
IG還存留著從一開始,每兩次見面就寫一篇文的約定,一個自己給自己的許諾,停留在一場信任的崩解,結束在一點希望的澆熄。
「你要當我男朋友嗎?」
「沒有吧。」
從月光下走來的男孩,我想牽起你的手一起回去月球,我可以放下在地球上所擁有的,我們去一個沒有太多雜亂紛擾的世界,你卻一手把我拉回地面,說:「這才是妳該走的道路。」
之後我陷入一場場定位錯亂,我好像可以在乎,又好像不能在乎;我好像可以不開心,又好像不能不開心;我好像可以期許,又好像不能期許;我好像該說什麼,又什麼不能說出口,天秤不斷失衡搖擺。
那天,我在只聽得見指針擺動和徐弱風聲的沙發,他像個疲憊奔波終於回家的大貓,仰靠在我的雙腿閉眼,聽說貓要順著毛摸,我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順過他的頭髮。我問他都忙了什麼,他一一細數,條條陳述,接著說自己這一生似乎不斷這麼忙碌,但也只能去完成它。
我開始思索是否該給他更多的自由,反省自己不應把這些莫名的渴望、不成熟的不安、妒忌、猜疑,強加在一個本就不需面對的人身上。一開始讓這個人走進自己的世界,其實也只是看出了他需要一個港灣,而自己需要一份簡單。原來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滲了水,暮色沉沉,此刻我只想好好擁抱你。
春風沁爽的季末,回想一切從哪裡開始。好友打了通電話,閒聊最近近況,我想起那天她恰巧沒接起的電話,而我只好和他並行回家的雨天;想起數個夜晚我看著手機訊息,不明白他為何總能如此自然每每引起我的注目;想起他總是凝視著我的雙眼,有一天我決定也要好好看清楚,只是這一眼,如停駐不前的蝶,竟在眼裡再次蛹化。
浸染過歲月的女人,無心在小情小愛,過眼雲煙的幸福美好如浮雲,既然捉不住、記不著,就不執著了。「我會用行動去證明﹍」他像是負氣般不經意脫口說出。只是女人這種生物,容易被諾言綑綁,被感動束縛。
上午10點12分,一天訊息的開始,他問我有沒有睡好;佈滿太郎標籤的行事曆,記錄著這些日子裡我沒有被遺忘;我試探著什麼都不做,他卻沒有一絲抽離,像朝日的暖陽,每日總會升起;激情後相擁的兩人,我困惑自己過往是否從沒被珍愛過。
「雖然我什麼都不說,可是都看在眼裡。」浪花陣陣浸透沙灘,碎石菱角逐漸消磨圓潤,我走在偷心賊的海洋,仍對未知迷惘。
有人說人一旦過了35歲,便會對感情冷靜客觀,所謂的刻骨銘心、痛徹心扉,只存在在懵懂無知的年少輕狂。所以我時刻提醒自己是個理性的成熟大人,緣分像季節的花開,該來的總是會來,施太多肥反而適得其反。但我怎麼得不時忍住這場場不經意的雨落,我什麼也不做,否認淋濕的是這湛藍的心動。
我時常高傲的認為,沒有人能看得比我更透徹;沒有人能和我一般在虛幻和現實中穿梭;沒有人能同時擁有睿智和智慧;沒有人能在白色上渲染深邃的藍;沒有人能兼具以上所有。直至我再也轉移不開目光,他成了我眼裡的恆星。
漸漸地,一段關係建立之後,我便不自主地在腦中佈上上百種結局,彷如要是能預知下一秒就要分離,那就擁有多一秒呼吸的機會,減緩痛楚。結果到現在我才看明白,之前苦讀的宮澤賢治《夜鷹之星》,夜鷹是以如何渺小卑微的身分,轉化絕望成為力量,在殞落時燃燒自己,也要奔向那顆最明亮的星。
「我希望你好好的。」如果兜了一大圈,才發現原來是你,我又何必這麼多年在人群裡尋覓;如果兜了一大圈,是為了學習怎麼好好和你走向未來每一步,那我要謝謝自己堅持走到這裡;如果,你也只是過客,一日終將離我遠去,我也只能捫心無愧的,悄悄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