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告別式

經查，原來是札西拉姆．多多的詩作，詩題為〈班札古魯白瑪的沉默〉，多多表示，「班札古魯白瑪」是梵文音譯，即「金剛上師白蓮花」，也就是首位將佛法傳入西藏的「蓮花生大士」。因此，〈班札古魯白瑪的沉默〉的直譯就是〈金剛上師白蓮花的沉默〉。

多多指出，這首詩的靈感來自「蓮花生大士」的名言：

我從未離棄信仰我的人，或甚至不信我的人，雖然他們看不見我，我的孩子們，將會永遠永遠受到我慈悲心的護衛。

也就是說，作者想藉由這首詩傳達宗教上的大愛——上師對弟子不離不棄的關愛。

《請來參加我的告別式》，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則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前告別式」，《非誠勿擾2》側重於親友對香山的最後傾訴，《請來參加我的告別式》則是偏重主人翁對眾人的告解。要將埋藏在心田四十年的秘密說出來，需要多大的勇氣？就像甘耀明所說的：

來說故事的人需要勇氣，聽者也是，因為活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故事是最好的證據，我們都藉此尊重別人的存在。（《喪禮上的故事》，235頁。）

阿嬤的告別式。

中華民國一百年十月廿一日下午。

台北市立第二殯儀館。

在阿嬤棺木送進火化時，所有人跪著，呼喊著：「媽，火來了，緊走！」「阿嬤，趕緊閃火！」……回想這些畫面，填上字幕：

……火葬，燒個乾淨，死亡不過如此，重要的是如何活過時代，而故事是唯一的足跡。一個人活過，必然有故事。（《喪禮上的故事》，16頁。）

民國六年三月廿一日出生的阿嬤，是古寧頭南山人，那些烽火歲月，阿嬤是怎麼走過來的，我一無所知。

我知道的是，阿嬤不認識字，所以常要我用功讀書多識字，小時候，我跟著阿嬤看歌仔戲，照我所認知的意思翻譯給阿嬤聽。

我知道的是，阿公上過私塾，認識字，喜歡念報紙，或是吃力的跟著電視新聞念字幕，念給不識字的阿嬤聽。

我知道的是，八點檔開播，阿公就頻頻打瞌睡，阿嬤堅持看完，卻又擔心阿公著涼，常常趁著廣告空檔對阿公說：「老頭啊，緊去睏，卡抹去乎寒著。」

我知道的是，阿公跟阿嬤常常聽不清我說的話，他們的理由是：年紀大了，重聽。但我卻目睹他們倆飯後坐在巷子的石椅上乘涼，輕聲細語聊天，嘻嘻哈哈的笑。

我知道的是，在我最後一次去加護病房探望阿嬤時，阿嬤對我說：「乖孫ㄟ，會曉來看阿嬤，阿呢才有孝！」這是阿嬤最後對我說的話。

……所謂的幸福是即使一把刀插在腿上，也知道不會再失去更多的東西了，而且對明天充滿樂觀，仍有更多的故事會發生，或值得前去聆聽。（《喪禮上的故事》，235頁。）

好多年沒跟阿嬤合照了，趁著「泗湖代天巡狩宮」奠安，跟阿嬤合影。

今年一月二號至四號，老家「泗湖代天巡狩宮」奠安，身體狀況欠佳的阿嬤堅持要回來，阿嬤坐著輪椅，由兒子媳婦輪流推著，在宮前看歌仔戲，到村莊晃一圈，三天的奠安結束，她說：「十月（農曆）作醮時還要再回來。」再回來看看，成為阿嬤的期盼，成為阿嬤的寄望。有所寄望，有所期盼，便能樂觀期待明天的到來，期待更多的故事發生，即使明天未必來到。

十月二日（農曆九月初七日），阿嬤壽終內寢，享壽九十五歲。

  【圖：甘耀明著，《喪禮上的故事》。台北：寶瓶文化，2010年9月著作完成，2010年12月初版一刷，2011年1月1日初版四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