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下)

　　一個星期後的某一個下午，我一如往常在家洗衣、拖地、整理家務。此時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

「喂～」我接起了電話。

「你好！請問XXX在嗎？」來電者聽起來是一個年輕的女性。

「他不在耶！我是他太太，請問您貴姓？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轉告嗎？」

「我姓秦，嗯．．我剛才撥他手機沒接，沒關係，我再和他連絡看看好了！」秦小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促，像是真有急事找他。

　　結束了與秦小姐的通話，我撥了通電話給老公，沒人接聽，轉入了語音信箱。隔了五分鐘後，我又撥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轉入了語音信箱。在開會吧？我告訴自己。

我倒了杯水放在眼前透明的茶几上，讓整個人陷入柔軟的沙發中。看著桌上那只燒烙著他名字的瓷杯，它是我和他剛交往沒多久時，我倆一起去鶯歌時的紀念品。杯子共有一對，一個寫著我的名字，一個寫著他的。可是這傢伙卻把寫著我名字的杯子搶去用，硬把他名字的塞給我。

「喂～不是應該自己用自己的嗎？」我沒好氣的問他。

「才不要呢！這樣我就可以每天看著、親著你的名字啦！」他像個大男孩促狹的說著。

「嘖嘖～我才不要每天被你用口水亂抹呢！」聽他這麼說，我笑了。

「不管！這種事男人說了算！」拗不過他，之後我們就這麼互換杯子使用一直到現在。

　　想起這段往事，想到他那麼堅持的樣子，不禁讓我會心了一笑。此時一旁的電話再度響起，電話液晶號碼顯示是他的手機。

「寶貝？什麼事？」他笑著問我，最近他特別喜歡叫我寶貝。

「稍早有一個秦小姐找你，好像有急事。」我把剛才來電的事情告訴他。

「哦！我知道了！我己經回電了！」聽到這個名字，他的音調突然冷淡了下來，失去了喜悅。

「是什麼事情啊？」

「沒什麼！我有點累了！晚上回家再說。」他一下就掛了電話。

　　他的態度瞬間轉變之快，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的。再想起前一陣子他的突然示好，女人的本能告訴我，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一股不安感從心裡面油然而生。這一天我沒有心思煮飯，我想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人坐在客廳等他回來。大約六點半，他回家了，一臉疲憊。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詢問他。

他的表情顯得有點詫異，但隨即就恢復冷靜。「你在說什麼？」他用不太自然的笑容回答我，讓我更加深了疑慮。

「你想瞞我什麼？我們是夫妻耶！」雖然我很想相信他，但是我的思緒卻不由自主紊亂起來。

他不說話了，用沉默回答我。

「你．．說話啊！你有外遇了嗎？」我情緒上來，淚水在眼眶打轉。認識他這麼久，他從來沒有瞞過我什麼，這時候我突然覺得很受傷。

他嘆了一口氣。「你坐下來，我跟你說。」他抓著我的手讓我坐在沙發上，轉身倒了一杯茶。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怎麼可能會有外遇？」他喝了一口茶，苦笑的說著。

「是你的舉止太反常了！」我生氣地說。

「哈哈！那也不代表我會外遇啊？！小笨蛋～」說完這句話後，他突然認真地看著我。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要仔細聽。」他又嘆了一口氣，我一臉狐疑看著他。

「上個星期，我升職為副理了！」「呃！真的？」

「不過，就在昨天，我辦理離職了。」「啊？！」這二句話實在很難對應在一塊，我不禁驚呼了一下。

「為什麼？」我問他。他工作上的事我很少過問，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一個衝動的人。

「我．．肝癌三期，二個星期前發現．．」他頓了一下。「我跑了三家醫院，做細胞切片，照腹部超音波．．確定是．．我今天到醫院去做複檢，才沒接到你的電話．．」他抬起頭看著我。「秦小姐是保險公司的理賠員，要與我連繫有關保險金領取的問題．．」此時的我腦袋一片空白，沒法子思考，只是不停的流眼淚。他．．竟然告訴我他得了癌症。

他握住我的手。「聽我說，一開始我也很難接受，我也很怨恨為什麼是我？」他流下了眼淚。

「我捨不得你，好埋怨以前自己為什麼不花時間多陪陪你，所以．．」

「我想為你努力的活下去，我和你還有好多事沒做，好多話沒說．．」我抱著他，靠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如果能夠許願的話，我只要一個他，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需要妳幫我．．」他拿了面紙擦拭了我的眼淚。「什麼？」我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我怕我會撐不住，你的笑容是我堅持下去的最大力量．．答應我，不要為我哭泣，好嗎？」他眼神溫柔的看著我。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是一直哭泣著。

「那就不要哭囉～來！打勾勾！」他親了我一下，伸出小指頭，我拿小指頭承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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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療復健的過程是痛苦的。看著壯碩的他，日漸消瘦，一個人忍著化療的痛苦，在我面前努力裝著不在乎，拼命勇敢的求生著。我除了洗澡的時候，一個人在浴室偷偷掉眼淚，在他的身旁，我知道我不能哭。我們說好，等他好了之後，我們要再一次去蜜月旅行，還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不過我們這一個小小的希望，老天爺似乎不允許。在某一天下午，他突然地倒下去了。當送他到醫院時，經過一連串的檢查與治療，醫生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要我帶他回家。

　　他躺在床上，像睡著一般。而我，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雙手不停的顫抖著，眼淚也不停的掉落。就在此時，他慢慢睜開了眼睛「寶..貝..你..在哭嗎？」他的語調依然溫柔。

「沒..有..一時風沙大啦！」我趕緊擦掉眼淚。

「記..得..我們的約定。」他虛弱地舉起了右手，伸出了小指。

「我記得！我會記得！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了！！」我抱住他忍不住再一次放聲大哭起來。

他帶著一抹微笑，手放在我的背上給我拍了拍。「我..愛..你..」他流下了眼淚，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後，他終於還是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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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望著結婚照上的他，想起了這首歌。我相信他會一直在我身旁陪伴我的。不知不覺，淚水卻已悄悄地潸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