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ＣＹＣ漫畫史之十四

《漫畫短篇的第四次實戰經驗》

　１９９９年三月中，我畫完「心之聲」時，學校早已開學。在四月初，很快地展開下一部三十頁短篇作品「矛盾」的編繪。當時我進入大三下學期的階段，為了能在四年級全力投入畫漫畫，我刻意選課高達二十五學分以上，把可以先修的課程都處理掉，所以我一星期裡沒有課的時間不多，整天都在學校度過，課餘時間我就拿出稿紙和工具，在圖書館或空教室裡畫圖。由於，先前所投入的服務性社團，到了這時，所有事情都正式地移交給學弟妹，所以雖然我邊上課邊畫圖，大家看起來感覺非常緊密、勞累，其實一方面來說，也只是把本來花在社團的時間，移過來自己未來生涯目標上。

　「矛盾」是一部實驗性質非常強烈的漫畫作品，所謂的高度實驗性，並非指光怪路離、艱澀隱晦的劇情；相反地，它非常地平凡，平凡到沒有其他漫畫家會想要把它拿來當成題材－－「矛盾」所描寫的竟然是小學生的故事！各位，你可曾在少年漫畫雜誌上看過任何一部，主角和配角等等，通通都是小學生的作品嗎？（哈哈！我就知道你會說：「當然有啊！哆啦Ａ夢！」但我要告訴你，它在日本是刊載在兒童漫畫雜誌上。）這種題材，不要說漫畫家不會想去畫，因為離自己太遠了！更可預期地，出版社編輯看到這種稿子，一定直接打回票；所有人一定都覺得，小學生嘛！還不就是幼稚的模樣？

　為什麼我要畫小學生？首先，由於我個人的記憶力實在很好，對於自己兒童時代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惦記非常清楚，包括好事、爛事、糗事、……有的沒的，在我的回憶中：小學生的生活其實是非常多采多姿的，並沒有大人想像地那樣地簡單、單純，也因此，我覺得兒童的潛力是無可限量的，兒童的情感是值得重視的；我很喜歡跟小朋友相處，深入地瞭解他們的想法和生活。為什麼我在大學時代，選擇一個「體驗」社會工作的機會，所選擇的是兒童服務，前面這些都是重要原因。

　另外，我也非常期許自己的漫畫生涯，是藉由一條獨一無二的管道，來完成自己希望達到受尊敬的境界。所有會想要當漫畫家的人們，假如能夠不考量商業利益這個層面的話，幾乎都一定有自己想要畫的內容；或許，也有很多人畫漫畫，希望人們看得非常「爽」，看得過癮、感動，甚或有的人，稍微知性一點的就會企圖灌輸資訊、知識之類的；而我個人的目標，則是在達到前面這些的目標之外，還能設法傳達屬於「人道」、「情感」的部分。選擇題材，所有台灣的漫畫家們，不外乎畫校園、武俠、愛情等劇情，這些應該也就是所謂的安全牌吧？但是，一旦使人感覺到陳腔濫調時，為什麼不能有人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於是，從我可以決定的，就是：企圖把一些社會上人們習以為常的現象，變成漫畫劇情；而在這種小學生的故事之中，我可以反映出一些對大人來說，已忘了要維護的「道理」、「價值」。

　「矛盾」的故事背景，發生在一所很平凡的國小裡。同學們原本過著平靜的生活，卻因為一個轉學過來的「曾福來」，把一切弄得雞飛狗跳！當所有人都預期著，這種無惡不作的搗蛋學生應該受到嚴格處分時，他竟然在全班面前被老師安慰，甚至大力讚許！相反地，過去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同時卻被老師狠狠地罵了一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幼小同學們的道德價值觀，在此遭受嚴重的質疑；有人開始把曾福來當成學習偶像，只要照他這樣做，就能受到老師的誇獎；有人覺得憤恨不平，但因為講話沒有份量，只好在旁邊無可奈何地竊竊私語；也有人對老師的管教產生不信任感，企圖討回公道……

　這位行為偏差的曾福來，其實內心也存在很多矛盾之處：在學校，他受到老師的寵溺，無論做什麼都被獎勵，回到家裡，卻要面對單親爸爸，一個無法溝通的火爆浪子，無論做什麼都挨打；他實在無法調適，面對態度截然不同的長輩。而在家境貧窮的環境下，他被迫無法滿足許多夢想，在無法求助爸爸的情況下，只好鋌而走險去做些不法勾當，但在老師包庇下，卻讓他認為：這不叫做不法勾當。

 　第三個矛盾的點，還有老師。明明扮演著傳道、授業、解惑的重要角色，為什麼老師在同學和校方面前，表現得如此奇怪？她對曾福來表現著如此豐沛的關愛，甚至不分青紅皂白，難道因為……母愛？幾乎，只有母愛才做得到這樣。全班同學都驚呼之下，老師道出了往日痛苦的記憶……

　這篇故事，儼然就是成人世界的縮影。當人們年歲漸長，從校園進入職場，許多自我價值，被迫在社會這個大機器下消弭，社會化的過程在此完成；當人的特質趨於消極的同時，社會上某些主流價值（可能過去自己認為很不合理的東西）卻逐步地佔據了每個人的腦子，因為，如果我們不把這些當成「合理」，並遵循而行，很可能面臨到與其他人之間的矛盾。

　表面上看來，「矛盾」裡面這些角色只是小學兒童，做的事情卻跟我們在社會上看到的許多現象一樣；當然漫畫裡有一些真人無法模仿的情景，但去除這些漫畫手法來看，回想我們的孩提時代，也就是無形中映照著成人世界，這樣走過來的。兒童，處於尚未被某些價值套上去的階段，而父母、老師在這時扮演著價值權威，影響他們價值觀的建立。一旦，價值權威出現了前後不一的情況，兒童必然無所適從；在這篇作品裡，就是一整個班級的兒童，遭遇了價值混亂。
　
　這部作品在學校、家中交替作畫的情況下，從１９９９年的四月初畫到七月初，剛好又到了暑假階段。對我來說，這部作品並無明顯的技巧突破；如果真的要說哪裡進步的話，那大概就是：「繪製課桌椅」的能力吧！在大家翻閱漫畫時，有幾個人會觀察課桌椅這種東西，畫得好不好？台灣這種木製課桌椅，跟日本人用的課桌椅比較不同；雖然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卻需要細膩的尺規搭配，才可以把那一根根木頭榫接的形貌，畫得又多又好。我在之前的很多作品，畫到課桌椅的次數並不多，我在此篇作品之下，由於運用代針筆，得以熟練地完成了龐大的課桌椅繪製，奠定未來我畫巨大場景如巷道、某些建築所需要的技巧。

　雖然，「矛盾」是如此寓意深遠的實驗之作，我當然還是期望，投稿出去後能被評審欣賞，甚至被公開地讚揚為優良的心理類漫畫，但很遺憾地，在當年暑假的「東立新人獎」比賽之中，這篇作品仍然落敗了；第四次投稿有這樣的慘烈結果，顯然是要鞭策我，還必須在細節橋段和畫技上更加成長，才能把整體的劇情內涵表達得更好，不至於浪費我創作時投注的用心。但，命運很巧妙的安排，我在同一場「東立新人獎」比賽，竟以另一篇作品取得入圍的優秀成績！這篇原本投稿少年漫畫部門，卻被歸類為「少女漫畫」而得到青睞的「愛的無障礙」，是我個人滿喜歡的一部短篇作品，請容我在下回的簡明漫畫史為各位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