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18 22:22:35軒黠

海灘上的外國人

    北濱海灘,原始的陡降礫石海岸已消失,縣政府驅使怪手鏟為平緩沙灘,為了,擁有西部一般的海岸,像美人魚用歌聲換雙腿,結局是悲慘的。

    星期六上午,獨自撐著黑傘坐在海灘賞陽光下的北濱,遊客少了寧靜多了,北濱恢復空曠,三三兩兩的市民彼此隔開一段距離,悠閒而平靜地純粹享受當下,只是坐在那裡發呆、看海、寫寫東西,躺著晒日光浴,看小孫女撿石頭等等。時間是流動的同時也是靜止的。每個人都能接受每個人的存在和他想在這座海灘獲得的,因此獨自撐著黑傘的我或乘坐自製大輪胎載具划於海面的阿伯也不被視為奇怪。

    興奮的喧嘩聲漸近,一群二十幾歲的外國遊客,說英語,有金髮也有黑髮,六男一女。他們的面孔都非常漂亮,是歐美人五官的漂亮,白皙金亮的膚色,深遂的瞳紅潤的唇,帶著尖下巴的好看臉型。他們在我近旁待下,他們,並不想跟本地人保持距離,他們很自然地在我近旁待下,就好像這是一個擠滿人的沙灘,因此陌生人和陌生人離得這麼近很自然。

    第一位到達的金髮男人脫掉了衣服和鞋子,穿著海灘褲向海奔去、縱身一跳。那是一個高而瘦削的男人,肋骨下的身體曲線微微凹陷,雖然沒有肌肉線條,但皮膚是緊緻的,沒有一絲毫贅肉或鬆垂的樣子,那是一個不愛大吃大喝但愛活動的人的身體,精神清晰。其他的人在岸上叫:「JackHow is it?」、「How is itJack!」他在海裡沒有回答。其他人觀望了一會兒陸續跟著脫了衣服跳進海裡,最後,唯一的女孩也脫掉了衣服和短牛仔褲,脫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女生,本地人都在看。她裡面穿比基尼,身材曲線很美妙,臀部小而圓。她的氣質很好,有點靦腆。她也游進了海裡。在這當中誰是她的男朋友?或者誰在追她而她屬意誰?或者因為她是唯一的女生,大家互相為她吃醋、爭取她的注意?

    當大家都泡進了海裡,第一位金髮男人卻上了岸,回來坐著看他們,為什麼?也許是幫大家看顧東西。女孩也回來了,重新穿回褲子,和金髮男人坐在岸上聊天,可惜我英文不好聽不懂,否則我肯定仔細偷聽。

    其他人也陸續上岸,有人拿出沙灘排球,他們在沙灘上踢了起來,很簡單無聊的遊戲,只是一顆球來回互相踢來踢去,但是人們需要這麼做,因為可以活動身體而且當中也有一些小樂趣。球被腳掌擊出時發出很大很重的悶響聲,可見力道很大。球高高的飛了出去,另一方的人抬起腳來攔下了球,用雙腳靈活地旋轉、控制排球,讓排球在腳掌和腳踝上滾動,然後重新調整好方向再用力踢出。

    他們,也在純粹享受當下,日光、沙灘和海以及海風和遼闊。一群裸著上身的男人,薄薄的沙灘褲也因為浸了水而濕濕地貼在身上,在我面前毫無顧忌地跑來跑去踢球,其中一位較愛吃身體較圓潤的男人褲子都滑到股溝邊緣了也不拉,等到拉的時候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下面。就算遇見這麼開放的行為,我也覺得還好,因為我知道外國人的風俗和我們不一樣;就算竟然看見男人的裸身在我面前坦蕩呈現,我也不像從前那樣騷動或害羞,可能因為是在海邊,合理化了,也因為,看得久了就覺得很平常。我們追求美的東西,但是當大家都一樣美的時候,那又怎麼樣?牽動人心的終究還是與眾不同的特殊之處,或每個人的喜好。例如當某個人身上有什麼特點,而那個特點非常吸引你,你就會因而喜歡上那個人。好奇怪啊?大家都在談戀愛,我為什麼不談戀愛?好奇怪啊?我喜歡美好的事物,我很容易喜歡上別人,可是對我來說喜歡可以是單純的喜歡,我找不到戀愛的理由,也就是說我不知道牽手接吻成為男女朋友除了滿足感官以外和純粹的喜歡、互相欣賞、互相幫助與陪伴有什麼不同?熱情(情慾)易逝,情感價更高。

    如果換成幾年前的我,那個很單純從來沒有男生的朋友、沒有機會和異性相處的二十幾歲的我,肯定會幻想異國戀情或很想認識這群外國人等等。

    我繼續抓著隨時會被海風吹得開花的黑傘,他們繼續踢球,我繼續看他們踢球,傑克和女孩繼續坐在礫灘上。因為多少有點不自在,我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有偶爾不經意的微笑。雖然漠然,我多希望我在外國人眼中也是美的,我多希望自己是「美」的,比如清秀的臉龐和微笑,專注的眼神以及一種吸引人的獨特氣質,閃閃發光。

    忽然,一對本地情侶離開了,帶著小孫女的阿公也要回家了,我轉頭看離開的阿公和小孫女;遠方的一對少年也打算離開,我注視那對少年,然後我也收了黑傘起身離去。整座海灘只剩下那群外國遊客,本地人同時間都離開,我想是因為害怕單獨跟異國人相處吧。有一種說不清的隔閡。

    我們都離開以後,踢球的五個男人和女孩跑去遠處海堤探險,傑克留下來,他又跳進海裡游了一會兒泳,然後回到岸上喝水。我想,他喜歡獨處,而且是唯一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