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避與迎毗 (無腸公子)
不愧無腸公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有數位友人表示超愛看無腸公子之回應,可惜字太小。
為了讓喜歡無腸公子的網友,不要太傷眼力,把字放大了置於專文區,共饗之。
鄰避與迎毗
不准北科大蓋大樓
人性是自私的,在一定程度內的自私是正常而合理的,法律習俗都容許這樣的自私,緘默權、不証己罪、子為父隱父為子隱、避免緊急危難都是人性人權的考量,廣義而言便涵蓋了自私的因素,一根浮木一條獨木舟容不下兩人,你可以見死不救,甚至推下他去。自私超過合理範圍的人很少朋友,有通常也不是真心的;反之,沒有私心處處考慮別人的人是好人,或者可以是偉人,他們也許常常吃虧不爭,也甘願吃虧讓人,難道是傻瓜嗎?公道自在人心。
忠孝東路建國南路口北科大有塊校地,附近的住家在大樓頂上高懸白布條,寫著誓死反對建造化學分子館等字眼云云。我經過看了覺著好笑,認為他們是異想天開,這塊地幾年前還是工專(北科大的前身)新村,乃教職員宿舍,曾幾何時拆掉整為簡易運動場,每天天不亮便可看到許多晨起運動的老人家繞著操場走路跑步,這塊地如果保留為操場,對附近居民無論是景觀或活動無疑是好的,他們可以如此奢望,但是他們憑什麼反對學校在自己的土地上推展校務培育學生的建校計畫?環保團體反對松山菸廠舊址蓋大巨蛋、拆除樂生療養院建捷運、二零二兵工廠溼地闢為中研院生技園區、大城工業區建國光石化廠,他們是市民國民的一份子,本就可以表達對公共建設的意見,何況訴求的還是環保、保育、古蹟的議題。而今天北科大蓋得應非危害健康環保的建築,或許因是公立學校,有操作的空間,但居民的反對理不直而氣不壯,只讓人覺得充滿了私心。
反對國際援助
北科大晨運的人中令我眼亮心喜的是可見幾個頎長黑人青年抬頭挺胸邁著大步繞著圈子不停慢跑,猜想他們是我們公司為了配合政府外交政策提供獎學金,飛越大半個地球來到該校深造的甘比亞留學生,他們或許保留了農牧民族日出而作日沒而息的良好習慣,他們或許藉此稍微伸展困於淺灘都市樊籠的筋骨,我願他們習得中華的優秀文化、現代的科技文明,但不忘保留他們的質素單純,學成回去建設他們的國家,讓地球沒有富裕與貧窮兩種世界。兩岸各為其主爭取外交承認無可厚非,但淪為金錢遊戲的惡性競爭,讓第三者需索無度,一朝床頭金盡,便琵琶別抱,真心換絕情,其實真心倒也未必,在他們看來便是銀貨兩訖的買賣,我們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蜜月期未免太短了些;更甚者金援落入貪婪政客的荷包,兩岸成了養惡成惡的幫兇共犯。如果真是造橋鋪路灌溉發電以至蓋學校給獎學金,直接嘉惠這些弱小國家的人民,反正楚人得弓(四海一家的觀點何分彼此),也還是善舉義行,功德一樁。有位南非白人朋友質疑我們不該援助海地地震,不止一次,他也反對我們援助汶川地震,他的理由是我們自己國內尚有許多貧困的人們,先己後人,親疏有別,合乎人性,這我能理解,不能說全無道理;但我說以美國之強之富,內部仍然存在不少的社會問題,以前曾也經援我國,論此她也不該了。
家母曾對報恩者說:「余不望報,望毋為報,請以貽我者還饋社會,施諸他人」,我們今日能脫貧轉富,不正該如此?家母也常說:「有口飯,大家一起吃,不能都飽,至少保大家活著。有口氣,一起拼,至少大家有希望」,我們有十分力量,不能雨露均霑,一視同仁,七八分幫自己人,至少也要拿出兩三分力量幫助別人,這在社會是盡國民一份子,在國際是盡世界一份子的責任。舍下嘴中一口飯,正是饑者的救命還魂食糧;舍下嘴中一口水,正是渴者的活命楊枝仙露。莊子外物監河貸粟早有寓言,莊子對涸轍之鮒(鯽魚)說等其遊歷吳越歸來,再引西江之水救牠,鮒魚說我只要斗升之水便可活命,你竟然如此之言,不如到枯魚之肆魚乾鋪裡找我吧!講句白點的氣話不就是「等著幫我收屍好了」?行善及時,救人如救火,有時是遲延不得的,有時輕重緩急是先於親疏遠近的考量。他主張種族隔離(apartheid),我不知道這是否影響了他前面的觀點。美國長期也曾實施黑白隔離(segregation)的政策,明明種族歧視(discrimination),卻說「隔離但平等」(separate but equal),黑白分校、黑白分座、黑白分區、黑白分廁,這已經是個人之私擴大到一族之私了。我們對外勞對陸籍人士固然沒有隔離政策,但我們在心態上在法律上有沒有歧視呢?
公共利益的衝突
剛搬來現居之處,屋前尚是香蕉園,從沒看過主人,也曾自私的奢望可以維持這片景致風光,最好是開發為公園綠地,但終究也只能是想望而已。幾年後就蓋起兩大排公寓,當然有些失望,還好原知道這本屬非分之想,癡人說夢。舍下距忠孝東路四條巷子,離市民大道一條巷子,市民大道原是縱貫線鐵路所經,老大小時我會帶著他到西門町看火車,歡笑之餘,私下偶會想到年輕的天才詩人楊喚、年老的鬼才影人洪波就在這平交道上死於非命,不免唏噓。到了老二只消帶他幾步路走到巷口便可看火車,爸媽也住在離鐵路不遠的地方,那是南部的另個大城,有些彷彿「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首詩的意境,想到火車奔向他們而去,又自他們飛馳而來,心裡便覺著溫暖。我也曾帶孩子到濱江街巷子小土堆上看飛機起降,巨鳥展翼,咫尺之上凌空呼嘯而過,聲勢著實驚人。更曾遠征基隆港看艨艟巨艦,瑪莉女王號、伊麗莎白女王二世號,說是為了孩子,自己比他們還興奮呢!不過講實話,有些事有些人用心可以懷疑,惟世上父母為子女無私無我的犧牲奉獻是不容置疑的。再不幾年火車轉入地下,孩子也大了。
台北南北已有新生與建國兩高架快速道路,市政府為了改善東西向交通也打算建一條快速道路,幾任市長下來,舉棋不定,先是仁愛路槽化,後是忠孝東路高架,此時再打起鐵路地下化後道路(今日的市民大道)高架的主意,前兩方案自是反對者眾,一乃首屈一指林園大道,一乃最熱鬧繁華街市,其時信義計畫尚係工廠林立之地。當到里上舉行市民高架溝通會時,可以想見也有不少反對聲浪,以往火車頂多固定有限班次經過,此番好不容易鑽入地下,卻讓汽車再爬上高空,將是不分晝夜分秒穿梭不停之車流,其噪音以及空氣污染之影響也就嚴重許多。基於利益取其最大化,損害取其最小化之原則,我在有點干犯眾怒(因為還是有不少沉默理性民眾)下贊成市民高架。台北市民既然不可以沒有一條東西向快速道路,我們只有做點犧牲,同意將一條新近成型沿線尚未發展的馬路高架,未始不是影響最小損害最低的正確抉擇。
房子再多少一間
最近台北市區發現多了一些綠地,供市民憩息觀賞,或是舊有建築拆除,或是荒地美化。原來是北市府「台北好好看」容積獎勵政策下的產物,地主提供建地為綠地至少一年半至兩年,換取未來大樓容積率最高可以百分之十的獎勵。這些綠地都是簡易的花草灌木,頂多點綴
前陣子想換房,靜巷面河望山一大廈,建商告我一樓汽車庫,二樓機車庫,我聽著既驚奇又狐疑,有點暴殄天物的感覺,接著他說等使用執照拿到,便改為交誼廳健身房,這還了得,瞞天過海自貽伊戚的事豈能幹得?視野佳絕,也只能敬謝不敏。還曾看過中部某個小縣城,臨街一樓家家都是車庫,連格線都畫好,不日落成,戶戶紛紛搖身一變為光鮮店面,更誇張有的竟然將退縮的騎樓地都加蓋加頂圍了進來,店面儼然倍增。陽台推出,一樓、頂樓加蓋不算,甚至樓中架樓,房子再多永遠少一間,便形成了今日台灣建築的偉大景觀,壯盛市容。最近列入亞洲十大豪宅的帝寶原址曾是我上過五年班的地方,聽說也是如此,蠟燭不點不亮,經公權力介入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開放外車停放。這棟大樓氣派豪華,論地段論建築論景觀都當之無愧豪宅的稱譽,入主的人當然個個貴氣逼人,升斗小民走過只有仰望的份,雖曰不見得就低人一等矮人半截,再者說大人則渺之,但是行頭遜色,心頭就覺寒糝幾分,幾人會嘗試開著平價轎車臨停?固然你根本進不到那千萬名車雲集的私密區域。
許多富有的人原該有一樣開闊寬敞的胸襟,往往築起了城堡,將自己禁錮在豪奢的殿堂裡,遮住了視界,同時遮住了世界,就別懷疑他們會吝惜於開放本就屬於公眾的區區空間了。
藝人捐款鄉愿?
就這棟豪宅裡住著一號人物,近年走紅電視的藝人小S徐熙娣,快人快語,作風大膽,生猛麻辣,好惡都有,此其餘事,不在論列。今年四月黑人陳建州義賣愛心T恤帳目不清風波,意外引發她與周玉蔻的一番論戰,我倒是站在徐這方。事情大致是周先在電視談話節目上批評許多人做公益是鄉愿是為了節稅,徐乃叩應自己捐款並沒有想到節稅的問題,純粹只想幫別人,謂周的講法很邪惡。周馬上要徐收回邪惡的說法,徐表示道歉並說可以收回,但也請周收回鄉愿的話,可是周卻不為所動。常看到名嘴伶牙俐齒,舌粲蓮花,說三道四,包山包海,無所不通,有的確實言之有物,鞭辟入裡,大快人心;有的卻是顛倒是非,指鹿為馬,喪心病狂。有些名嘴罵人如罵兒子,卻容不得人家批評一句,窮凶惡極頂回去,有欠風度。
言歸正傳,我要說的是節稅的議題,大凡人有私心,要人捐私從公,便要給予獎賞鼓勵以為誘因,係屬正當合理。捐款作公益謂之鄉愿未免沉重,亦有失厚道。有人誤以為捐款抵稅可以全額抵充應納稅額,我以為這個抵稅名詞造成誤解,因為個人或企業公益捐款,直接抵扣的是所得而非稅金,是從稅基也就是所得額之中列舉扣除,例如個人所得一億元,恰好捐二千萬元,依稅法可以享受所得百分之二十的扣除額(企業是百分之十,且捐款依不同對象性質而有不同金額扣抵上限及百分比),即所得淨額可以減二千萬元,若適用稅率為百分之四十,則可少繳八百萬元稅,達到節稅的效果,但吾人須知若未捐贈雖多繳八百萬元稅,但至少個人財富也留下了一千二百萬元,怎可說人鄉愿?頂多講他乃以利干名,此亦誅心之論。為善不欲人知是為美德,但為善廣為人知可以產生拋磚引玉(或許可說拋玉引磚、拋玉引玉)及附驥作用,例如最近的巴菲特、比爾蓋茲跑了趟大陸,倡議富豪捐身後半數家產,我們能說人家沽名釣譽嗎?他們的財富夠了,善名也夠了吧!企業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就算藉公益捐款及活動達到另種廣告的無形效果,希望復再取之於社會,也是形成一種良性循環,皆大歡喜,有何不可?有人願做善事,不管欲不欲人知,只要不傷害受惠者的尊嚴或意願,我們都該抱持鼓勵讚賞的態度或角度看待,不私,不是偉大的人性嗎?樹德務滋,不是嗎?
以鄰為壑
高架橋、高壓電、加油站、焚化爐可以,也需要,就是不可在我家,西洋晚近有個新名詞(其實不很新了)謂之鄰避,Nimby-not in my back yard,避之唯恐不及;希望公園、綠地、公車路線、捷運站(但不是捷運高架橋)靠近住家,我倒有個新名詞-迎毗,Imby-in my back yard,迎之唯恐不得,雖未說以鄰為壑,結果不就如此?鄰避迎毗正好反映了人性。
99.10.5
附錄一 涸轍之鮒 涸轍之魚 莊周貸粟 監河貸粟 枯魚之肆
莊子外物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
附錄二 以鄰為壑
孟子告子下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
MK 的修養與人品真是我所望塵莫及的,有所謂煦煦君子者,此君便是。如果他是顏回,我便似那孟浪放肆的子路;我的所行所為,所言所論,他一概首肯,不吐惡語,甚至始終美言,不知是否真以為然,至少是包容與厚愛了。
社會上如多MK 仁人君子,便多祥和之氣,固知他為我之楷模榜樣,無奈世間畢竟有不點不亮之人,我只有依然做我那不知所以裁之惹人厭的狂簡小子吧!
你不能作我的詩,正如我不能作你的夢;MK ,就像聖人,讓人仰望,卻難以達成;所以就請繼續包容吧!
大塊文章,就怕言之無物,失之焦距;然本篇文筆,從北科建大樓而論反國際援助、自夷狄而本土、由市民大道興建到帝寶大廈停車位,檢視國人諸眾生相,始終圍繞主題,剖析嚴以責人、寬以待己之人性自私面,可謂直指人心、不離三寸要害。
中華兒女每以五千年文化自詡,更以儒家仁民愛物、不獨親其親與子其子的禮運大同思想睥睨世界,然而一旦論及私利時,全都裡外翻轉而原形畢露,人心兩面孰真孰假,自己常屬局外,誠可笑可悲。
無腸公子本篇發人深省之當頭棒喝,閱後令人汗顏,幾人能自省而直?令人起敬。
余自忖學佛受戒後,懍於違戒者未來的可怕異熟果報,雖時時處處照顧自己的起心動念,然習性已成,積習難改,故時時處處犯戒不斷,無腸公子非我身中之如來藏,全然不知余之污穢面目,故請得見上文之諸公千萬莫信其之謬讚,否則笑話大矣!
真學佛者,必屬實信佛語之人,余得承無腸公子看重,實得利於學佛受戒的緣故,余今日之言行雖可獨處暗室,但無有可利益照亮他人之處,何足道哉!真正可稱君子聖賢者,學問或許無法與無腸公子頡頏,但待人處世之真誠正直而當之無愧者,正覺同修會之眾多師兄、師姐中實所遇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