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裡的秋葉

1
雷聲近了，蜘蛛網在空中顫慄
一場雨，淋濕了維納斯的裙腳
世界變得低矮，靈魂在夢裡抬頭
記得我的聲音，卻忘了我的名字
妳為自己選擇性失憶辯解，說是九方皋附體

當所有一切被漂洗之後
詩，是生命最後的沉沙

2
約好了，在時光的某個拐角等妳
但時光的方向，不能做出任何更改
只想帶上妳的影像
穿越這冰涼棒硬的生活，
盼望在妳溫暖的旅舍，我是唯一的房客

如果記憶可以選擇，妳說
一定把所有的美好，捏成糖，天天含在嘴裡

3
被置入的靈魂，其實不算幽深
只要妳肯拿出來，就能經常曬曬太陽
本來就生活在假設裡，偶然
卻把所有假設重新組合
黃昏就要來臨，這條路和我一起沉默

樓下，沒有表情的郵差留下一封信
信封裡，只有一片薄薄的陽光

4
靈感，日漸稀疏，藏在憤怒的鬍鬚裡
黑雲向四周伸展，我知道妳是低飛的鳳凰
惠子的腐鼠繼續糜爛，禮泉早已枯竭
妳還是對著空氣說，天氣真好，適宜萬物生長
所有生長的一切，都有血緣

總會有一天，生命燃盡了
像兒時鄉間，用來填補路上水洼的爐灰

5
遠處，航標的節律，點擊海面的黑暗
是誰說的，時間是一條橡皮筋
人生的清單就是時間的目錄
不要指望哪一行哪一列會特別閃耀
只要留下足夠的空白，展開積存的夢幻

以什麼樣方式，散失眼前的一切，其實挺重要
但妳說過的話，一直是我夾在詩集裡的秋葉


2019,06,30 《大公報》文學版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