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7 17:29:40逆流而上

《幻象三部曲:納西瑟斯》:五維 擲骰子



「上帝並沒有擲骰子,衪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放在一起。」小熊維尼說:「問題只在於你有否察覺。」



女酒保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我駕車時好像能預知未來一樣。」



「差不多……尤其是在交通意外發生前千分一秒,我們都較容易“看”到不同的可能性。」維尼說完了鬆了鬆肩,對我說:「所以我給你的雙圓環要好好保管,它把原子擊碎所分離的希格斯玻色子場,會容易把時空扭曲,也許讓我們看到另一個可能性。」



我正打算反駁這講法的荒謬,維尼卻搶先一步說:「若果時間都是來自同一點,你只是我另一個可能性而已。」



「你只係我另一個可能性?」我重覆說︰「難怪我會覺得好似咁熟。」



「就像今早跛子一樣。」蕭錦鳳說︰「珊珊的靈魂已經出竅了,還是她已經變成鬼了?」



我不相信鬼神之說,尤其是「站在洞邊」的珊珊與「躺在柴滔懷裏」的珊珊都是那麼真實。



「你以前見到今次見到有冇分別?」我問。



「沒有。」蕭錦鳳說︰「但只有這次是我以外的人也一樣看到。」



「站在洞邊」的珊珊向著我拿出雙圓環。



不知道為甚麼,我也從褲袋中拿出雙圓環向著她。



「站在洞邊」的珊珊笑著慢慢消失了。



我開始有點相信邱維雄的話,我們的靈魂也只是「全息影象」的一部份。



「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再次數響起。



「我們還未通知外邊的人。」蕭錦鳳提醒我。



收起雙圓環,我便獨自跟著鈴聲走入藍色的黑暗中,兩邊都是一張張陌生的模糊臉孔,彷彿是一條長長的隧道。



在骨灰櫃位的盡頭有一個墨綠色的撥號電話。



「鈴鈴鈴……鈴鈴鈴…」



我拿起聽筒︰「喂?」



「呢度係博大財務公司,宜家有一個低息私貸款計劃……」電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平日二話不說便會掛線的廣告小組,現在卻叫人喜出望外,就像溺水中抓著一根稻草。



「我唔借錢。」我急急打斷她的話。



「唔係借錢?而係有一筆備用的現金比你作為不時之需……」她搬著龍門說。



「唔係,我地大廈宜家倒塌,想你幫手報警。」我說。



「……」然後長響。



「居然CUT我線!」我望著聽筒說。



突然整座工廈不斷震動,牆壁也隆隆作響,連緊有的暗藍燈光也熄滅了。



「發生甚麼事?」我說。(終於要冧樓啦!)



摸黑走了回頭路,只覺得地板傾斜得越來越厲害,頭上亦不斷有「雪花」掉下來,手一模,大約是一些批盪與石灰。



剛才來的像隧道,現在感覺像迷宮。



轉了幾個彎,還是找不到剛才的洞口與鐵梯。



遠遠前面一點點光一閃即逝,追著點點光的方向走,終於看得清楚。



是蕭錦鳳!她拿著電筒來找我。



「點解你唔走?」我問。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蕭錦鳳斬釘截鐵地說。



我跟著蕭錦鳳走,並沒有回到破洞,而是走到骨灰龕場的大門。她拿出一條鑰匙,把鎖著的分鐵門開了。



望到後樓梯,蕭錦鳳才鬆了口氣,說︰「鑰匙是假尼姑……不,是林大姐給我的。她見大廈要倒塌,還走過來通知我們。」



假尼姑有鑰匙?那她是骨灰龕場的老闆?還是替人看場?難怪骨灰龕場不用招牌仍可經營。



「其他人呢?」我問︰「樓下已經封左喎。」



「他們都往上走,聽說天台可以走過隔鄰的大廈。」蕭錦鳳說︰「除了那個姓萬的,他一覺得危險就不理我們自己爬梯走了,不知他去了哪兒。」



只見牆壁的裂縫越來越大,連大廈外的陽光也有少許透了入來。



「不要再說,走吧。」我說。



蕭錦鳳點了點頭,我們便往上走。



來到四樓,工廈越搖越晃,我往下一望,簡直難以置信,低層已經向下塌,並露出鋼筋。



「要再快一點。」我說,五樓的梯級也崩塌下去,要手腳並用捉著旁邊的扶手往上爬。



「不要理我,你自己逃吧!」蕭錦鳳越走越慢,可能足踝受傷又痛起來,落在後邊三級樓梯,中間有兩級已不見了。



「痴線!」我回答說,我往後落一級,伸手一捉著她的手,平日不會去健身室的我,被人笑是鐵條手臂,卻把吃奶力也擠出來,把她拉上來了。



眼看天台門口在望,往後望樓梯已完全斷開,所有西好像有無形的手把所有東西往下拉扯。



(呢尐叫做「地心吸力」。)



不要在這時候說廢話。



喘著氣打開天台的門,原本綠化的天台已經有三分之二下塌了,大部份的鋼筋清楚可見,只留有小許綠色的香草及泥土和未落下的石屎,下層塌陷所揚起的煙塵也吹升到下層五樓。



對面大廈的柴滔與林大姐不斷招手呼叫。(其實我已經聽唔到佢地講尐乜)我完全沒有信心可以過到這一關,望向蕭錦鳳,她也無奈地望著我。



「重有四日,重有四日,重有四日。」我說。



咬實牙關,捉實蕭錦鳳的右手,衝了出去。



「司機在駕駛時最容易“看到”不同的可能性,一般人叫作「預測」,但很多司機尤其是賽車手,在意外發生前最精神集中的半刻,其實都能預見“近的將來”的各種可能性。」維尼說。



我確確實實看到了不同的「可能性」。



三步兩跳往左邊的石屎,往右邊跳的「我」一踏上去便下陷,滅沒在下層的煙霧中。



我然後往前直跑,跑了三步,忍不往後一看,有一個「我」則跑得不夠快而死在突然折斷的尖鋼筋刺中。



再回頭向前,發覺前面的「路」突然崩毀了!我立刻煞停右轉,但蕭錦鳳看不到前路,握著的手滑了。



我立刻轉身用右手拉她回來,可是「蕭錦鳳」握不著被扔了出去。



蕭錦鳳回望「跌落樓」的自己一眼,然後望著我。



(神呀!不要再擲骰子了!)

我看到前面的「我」在走,我便跟著「我」。



跑、跳、跑,我慢慢追上「我」 ,而與我慢慢「我」重疊……



「跳呀!」我大叫,第三步就跳起來,騰空了。



整個世界像是凝結著。



到我發現柴滔與林大姐伸出手接著我們時,我與蕭錦鳳已著地,我再次數聽到隆隆下塌的聲音,十多秒後就完全停止了。



望著柴滔、林大姐與剛剛蘇醒的珊珊,兩腳終於一軟,一倒不起。



(我慶幸細個嗰時成日玩跳飛機……)



躺在工廈天台,從褲袋中拿出雙圓環,從環中間望向藍天,反射出刺眼的陽光。一合眼,火光的暗影在眼皮上打轉。

「甚麼還有四天?」蕭錦鳳蹲下來好奇地問道。



「重有四日出糧囉。」我睜開了眼回答說。



蕭錦鳳一下白眼代表我沒得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