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電影工作者的第一人：李安

 


李安再次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許多台灣人很意外也都樂瘋了。對我而言，他上次因斷背山得獎時，我還沒這麼振奮狂喜，這次因為得獎的是電影「少年pi」，我開心了整整一天。

「少年pi」很特別，它雖然透過西方電影工業的產道娩出，但是從骨到血到肉完完全全是東方哲思的產品。連說故事的語法跟邏輯都不同，它要如何被已經徹底西化的世界看懂並按讚呢？

李安很聰明，他選擇了高技術的3D拍攝手法，並且運用大量的動畫讓整部電影顯得美不勝收，這可以吸引許多對劇情無感的觀眾，果然也造就了全球的高票房。但是「少年pi」不僅僅於如此，剝開美麗的外衣，他的核心是一個殘忍的故事、探討生與死、人與神等形而上的難解課題。

而且pi不是美國電影中常能見到的「英雄」（美國電影中常能見到這樣的角色，因為一個人的英勇行為而拯救了全部人），他的堅毅隱藏在對逆境與神恩的臣服之中，把「一個人」縮到最小，有如蒼海之一粟，在渺小飄搖的船中他又無比巨大，可以伏虎。片中還層層疊疊埋進了許多不容易一次看懂的隱喻，這麼純粹東方血統的電影要獲得西方主流價值的肯定，說實在非常不容易。

很多人將李安的成就主要歸功於美國成熟的電影工業，這是真的，如果他一直留在華人世界拍片，也許能成為亞洲級的導演，但要被整個世界注目及肯定，恐怕有點難。不過，當他拍出許多西方導演無法完成的「少年pi」時，美國先進的電影工業之重要性便往後退了一步。

的確，雖然技術層面仍是缺一不可（這也是為什麼「少年pi」在西方許多重要影展斬獲的仍多屬技術獎項），但若不是李安，這個成長於東方文化的導演，如此貼近原著精神的電影「少年pi」恐怕也無法完成。

李安之所以為李安，是因為他成長於受中華文化薰染的台灣，在他歷年來的作品中，儒者看待人情敦厚溫暖的目光畢露無遺，即使在講述印度文化的「少年pi」中亦可窺見。而且台灣比中國大陸先一步受到西方自由主義的影響，台灣人比較沒有「民族大義」的包袱，這特質在李安拍攝「色戒」時充分獲得彰顯，他專注於人性，而不是民族大旗，這也是他與許多中國導演重大分野之處。

李安到美國學電影乃至於拍片的經歷，讓他的世界觀更趨豐富與自由，更能處理跨文化的主題。尤其，李安有一個重要的特色，在他的片中，沒有感覺到一個導演想要獲得世界影展肯定的焦慮，我可以感受他為觀眾著想的一面（李安的片子不管是什麼主題，總是雅俗共賞，深入淺出，絕對不會是沉悶晦澀的），正因為他是這樣忠於自己，所以他反而能夠突破許多亞洲導演的限制，得遍世界許多重要獎項！

本屆奧斯卡將導演獎頒給「少年pi」李安，將最佳影片頒給「亞果出任務」，個人覺得這是一個相當聰明有見識的安排。我沒看過「亞果出任務」，但是看到網路上許多網友對這部片的好評，相信它是一部好看相當精彩的片子，加上又很符合美國的「政治正確」，沒有道理美國人自己辦的影展不能把最大獎頒給它（就像台灣的金馬獎，很多人質疑為什麼不能把最大獎留給自己賣座又拍得不錯的台片？）。

雖然我相信「亞果出任務」是一部好片，但是受限於它內容題材的本身，個人覺得它的藝術成就要與「少年pi」相比，基本上不大可能。就如一位影評專家藍祖蔚先生的說法，就電影內容的藝術成就來說，本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入圍者中唯一可與「少年pi」比拚的是Michael Haneke的「愛.慕」，「愛.慕」是一部我相當期待的片子，從看過「白色緞帶」之後對Michael Haneke探討人性的功力也是大大折服。

李安以「少年pi」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代表美國的電影界人士也開始注意到美國、西方主流價值以外的世界，並不吝給予肯定，這轉變令人高興，也讓人見識到奧斯卡畢竟不同凡響！不過我更期待的是，未來我們亞洲、乃至於華人世界，能舉辦具世界公信力的影展獎項，吸引全世界的佳片來參展，就像當今美國的奧斯卡一樣。

這樣做的目的不是只為了彰顯自己，而是為了讓世界多樣的文化價值可以在不同的平台上被看到、被肯定。例如到了亞洲，「亞果出任務」恐怕就無法如此無往不利了吧，美國畢竟只是這世界中的一份子，西方只是這地球上的一隅，她們的視野與觀點也許精彩，卻不能代表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