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創作課6：珍惜，好好說故事的人

                              1. 「過場」和「張力」

    養慧一直是我很喜歡的創作者。她的活動量不多，只安安靜靜面對自己的文字，有一種「在黑暗中為自己點燈，剛好照亮了別人」的安寧和自在。

    創作坊的暑期共讀，選用過兩本她的書。低幼孩兒的《好骨怪成妖記》，一直到孩子們長大成為高階般清春期少年少女時，還有人帶著這本書回到教室，翻展著陳舊的書頁，和大家分享這是成長記憶中最喜歡的書；我自己特別偏愛的是《小青》，在端午節，讓孩子們循著風、火、溫、躁、寒這五邪和蛇、蠍、蜈蚣、蟾蜍、蜘蛛這五毒，對趙思索神、魔、仙、靈、人、魂、鬼、精、怪、妖、異中永遠搖曳著的人性微光，從白素真、許仙、法海的主旋律中，滲入小青和許夢蛟的視角，再對應李碧華在《青蛇》中展露出來的希望和幻滅，而後化身為白素真、許仙、法海、許夢蛟、小青……或任何一個他們自己接生出來的角色和故事，最後敘說的，仍然是無人可以參與的「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感、願望和徹悟。

    2020年，開始點起「平安相守，童話小燈」時，收到養慧訊息：「很期待看你怎麼評我的故事，要好好寫，才配得上讓你評論啊！」特別感受到我們在故事交會時，自然湧動的強烈情感，那是一種深深、深深自生命底層浮滾出來的慾望。

    我們說一個故事，起先源於無從解釋的「有話要說」；慢慢地，這些話，藏著一種這樣脆弱隱微、卻又份外珍貴的「渴望被了解」的潛願望；寫著寫著，故事自己發展出生命，安撫了我們自己，也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和我們不知道的各種不同的人，形成「共振、共鳴」。故事就這樣從我們身上走遠了，自由地流動在天地之間，有的靜靜消失，有的又和別人的生命糾纏，形成嶄新的樣貌，有時候提供溫暖，有時候又在冰冷的揭露中撫慰了每一個艱難生活著的行旅，知道自己並不寂寞。

    好好說一個故事，就是這樣裸裎、深邃的旅程。每一個說故事的人，都是一次勇敢的自我揭露，以及越來越多對於人生的理解和寬容。

    寫童話的過程，宛如一次寧靜的垂釣，當我們感受到一些些星點般的微動，更需要安安靜靜等待，像水流中的曲折，一點點，一點點，等相關的細節，光影的波動，最重要的是在轉折中漾生出一種又溫柔又強烈的力量，這樣，一個故事就準備好了。尤其，1500字的小童話，字數很少，更值得垂釣和等待。書寫中，最需要注意的問題是：

    1.過場的經營：每一個場景轉換或視角挪移，都應該有相關的時節、地景，或者是人、事、物的記憶銜接，一方面推動故事，另一方面則豐富了故事的骨血，切忌用「空一行」草草帶過，故事的純粹程線出現漏洞，一定會影響情感的渲染和餘韻。

    2.疏密的張力：透過段落的長短疏密、對話和動作的緊密相扣，扣住「童話舞台」的進行，才能選轉出特屬於故事行進中的節奏感，切忌一行、一行，又一行一行地分散羅列出線索。

    我們就這樣把自己心裡的話掏出來，自由流動出豐沛的情感，在天地之間，穿織出一種我們原來想像不到的「嶄新的感動」。                                        2. 好好說一個故事

    童話夢想家佳儒，在閱讀韓麗娟的〈月光〉時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0250461，讀出創作者原來並不這麼強烈感受到的星光。原創者原來並沒有這麼強調星星，她的配圖，融盡了更多自己的「有話要說」和「渴望被了解」，在星星滿天的深夜，她塗著、畫著，像石磨般一點一滴磨出了自己的生命魂魄。

    原稿中，「水晶藍」的設計極具巧思，像一個漂亮的「球」投出來讓我接住；刪修時，特別放大了星星的存在和陪伴，讓面故事的推動多出骨血翻褶；到了佳儒接「球」時，跋涉千里，惦著水晶藍的指引，那是星星在記憶裡留給她的愛，在冷色調中的霧白，傳遞出從心底暖上來的溫度，這就是她原來不曾預期的「共振和共鳴」。

    讀一個好故事，藏在童話裡的能量會強大成一種魔法，讓人超脫現實，活出一種「自己喜歡的樣子」。

    「好故事很重要。」佳儒記錄自己循著「平安相守，童話小燈」一個又一個小故事畫圖的心情：「煮好飯，趁等待接小孩的時間間隙，畫一片葉子。關於畫畫，有書籍提到再三比對能訓練大腦；色鉛筆課同學認為每天畫一片也好。對我來說，是實現的驚奇----尤其發現某某筆怎麼會有這種神奇的效果啊！更是發現秘密的驚喜。」

    為了好好畫一片葉子，佳儒在觀察時發現，芋頭葉的葉脈是一根根羽毛。學習的歷程成為一場新制的修煉：「用油性色鉛筆畫，圖層會融在一起，畫細節不容易，目前還沒找到克服的方式，試過很多品牌的筆，還在試；動物的毛是一根根畫上的，但還是融合成一片。可是，葉脈用「高光筆」，好像走捷徑，先用高光筆畫葉脈線，上面再塗深色的色鉛筆，葉脈就看得見，很好玩。」

    但是，佳儒的最愛，還是童話，強烈的心動和興奮，和「把畫面實現」不太一樣，仿如寫一篇童話，她的生命就重整一遍，整個世界撼動，重新融合，再生一次。她把創作童話說得像一幅畫：「寫童話像跆拳道不同色帶的晉級，如何深入淺出，繚繞迴腸，還要有童趣，集合動人的元素瞬間打動人心，帶來喜悅感動與幸福，這個難度很高，需要長時間研究。但好玩的事多多益善，把快樂的感覺放入童話裡，也是寫童話的『前置作業』。」

    專注癡愛，本來就是世間少有的美好。佳儒為方素珍的〈音樂在哪裡？〉http://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0249164畫了插圖後，不斷繞著：「森林動物填問卷不可能用人類的紙，那會是什麼呢？這是動動腦時刻。後來，葉子問卷化為魚飛走，這個情節在原來的故事裡沒有出現。這個靈感，下次可以用在我自己的故事裡，這是以畫帶動靈感產生的方式，也是『畫，好玩』的原因。」

    喜歡佳儒把一張又一張畫，當作一場平淡日常中的華麗遊戲；喜歡養慧為一點點真心在認真孵育故事，然後，我們才看見好多過場豐富、張力緊密的好故事。我們都應該珍惜，好好說故事的人。不瘋魔，不成佛，每一個人的深心底層，總藏著一兩個一生最想說的故事，再有技巧的人，都寫不出那種純粹屬於自己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