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

     我們一生的起落，就是四季交替。生命的幸福從生命初萌的家庭春甦開始，家人的陪伴和糾纏，不見得都是溫暖的港灣、心靈的支撐，但卻是生命中最真實、最持久的軸心輪轉；其次是熾烈的情誼，朋友，情人，像盛夏的光燄，光明和陰影，美好和煎熬，扶持和失落，相生相伴又夾纏著說不盡的喜怒哀樂；經過了各種轉折，宛如秋韻，陽光和風雨催收了豐饒與褪逝，身體的健康、心靈的平靜，讓我們在每一次呼吸中珍惜每一天都在退化的生命；最後才能在萬般消歇的冬日，領略夢想開闔，自我實現的價值。

    家庭、情誼、健康和自我安定，這不斷更替的喜樂，就是四季常在的美景。          1.四月的果香

    過了清明，穀雨後收到三種特別的果醬，水果的馨芬和甜美，藏著土地異想。南瓜圓潤，帶著溫暖的笑容，招呼著世界一起玩耍；無花果特別害羞，躲在樹葉後面，偷偷觀察著周圍一切；開朗活潑的鳳梨，笑容滿面，一頭金黃色的頭髮不小心就四處張揚；穿著深紫外套的桑葚雖是個小不點，卻懂得把記憶和心事轉換成智慧。

    他們脫下外套，絞碎自己，在震震不休的四月，裹進沸騰的地熱裡一起燉煮，不斷分享著彼此的故事和夢想。鳳梨回想太陽下快樂的生長；桑葚回望知識的深邃；南瓜述說了生命的寬闊和自由；無花果終於懂得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最後，騰跳的大地在色彩繽紛的果香裡安靜下來。買一條土司，抹上果醬，就覺得動盪會過去，每一個角落都洋溢著甜蜜、溫暖的滋味。

    1.鳳梨王子鳳梨醬：風味獨特的三號土鳳梨，添加馬告，紅冰糖，增加一點夏日性感的檸檬香氣。

    2.自由臺灣南榕醬：紀念鄭南榕和吳濁流小說，南瓜、無花果、鳳梨、檸檬、砂糖、白醋、烏醋。

    3.朋有桑椹醬：愛華與裁縫師惠英是從年輕到熟齡的老友，近來她們喜愛從惠英后里老家的桑椹園出發，摘採孕育於田野的風味，釀造濃醇果醬，分享人情之芬芳(by Yu-ting)。         2.禰豆子好可愛！做了鬼也沒關係

    開學近兩個月，孩子們請假、補課的次數變得很頻繁。各級學校習慣在四月翻新活動，校慶、運動會、園遊會……，讓孩子們在平淡的學習旅程中多幾分炫亮的想像。剛參加上午園遊會、趕在下午回創作坊補課的學生，送我一個從攤位上帶回來的杯子蛋糕，我循著老規矩問：「自己做的？」

    孩子搖搖頭。我立刻板起臉重申創作坊原則：「你們還小，不會賺錢，不能用爸爸媽媽的血汗錢送禮。老師只收你們自己做的禮物，至於其他，等長大再孝順我。」

    「不行啊，等我自己做，我怕你得擔心中毒！」孩子急著奉上杯子蛋糕，急切昭告：「你看，可愛到不行啊！」

    我低頭，啊，禰豆子？這，這太犯規了吧？可愛到做了鬼也沒關係。

    打破原則？當然也沒關係囉！         3.已經很善良的我們

    德蘭回南部照顧婆婆，非常艱難，當然也非常強韌。失智照護，不是一個人扛得起來的重負，尤其是失智後的婆婆總是有被害和被偷的妄想，惡狠狠的眼睛，讓她連換洗被單都難，只能由先生接任全天候「看護工」，她是「家政婦」兼「農工」，一天六餐，輾成泥後還必須兼顧滋味的各種營養，協助婆婆撐起、移動，屋內外顧前顧後，還笑著說：「偶爾去一趟7-11是休息；到全聯就是玩樂了；至於三個月一次的成大醫院回診拿藥，簡直就是一趟小旅行。」

    婆婆99歲了！她打開手機照片，讓我看婆婆仍然光鮮的皮膚，漫長的癱躺時間，能夠照護到這種「明豔」程度，她就當作是自己的勳章。對照《不夠善良的我們》裡的林依晨，不到半年的挑戰，再怎麼努力也整得生活面目全非，只是為了「一個讚」，生命就迷航了！我敬佩德蘭，還能開開心心分享：「我來講個笑話，鄰居們都等著看我甚麼時候會跑掉。」

    知道創作坊中壢教室即將在八月底說再見，她急著北上一趟，約相見。相識二十幾年了，我們共同關心著的孩子，也將三十歲啦！十年前，德蘭寫了張卡片給我：「每次經過創作坊都要『望一下』，靜謐之感油然而生，似乎有沉澱的魔法。一年內走了四個親人（最年輕的六十歲，最老的九十四歲）年紀愈大愈要面臨的事，在處理過程中，看盡『眾生相』，這就是人生。不管如何，健康是最重要的根本，忙碌的您很愛學生，更要好好愛自己。」；十年後，她困在南部照顧婆婆，再也沒機會路過創作坊「望一下」，特意相約的這天，我看著她的白髮，我們都將走進曾經讓她無限感懷的「眾生相」裡了。

    從德玉畢業後一直到為了照顧婆婆南下前，每一年，白河蓮花盛開後，德蘭總是帶一盒美味的東山咖啡和一大鍋超級好喝的銀耳蓮子湯來，一年又一年，從未間歇，成為整個創作坊團隊最甜美的記憶。現在，德玉帶來六月初一8結蛋捲；德蘭已經沒時間剝蓮子、煮銀耳湯了，熟悉的東山咖啡，是我們始終不曾忘卻的相互珍惜。

    時間一直走一直走，我們都會記得，隔著天涯海角，已經很善良的我們。       4.幸運日

    《不夠善良的我們》的主視角由林依晨的出發，代表著絕大多數的平凡，即使努力放大了微小的幸福，仍然對日復一日的千篇一律感到厭倦，所以在生日許願時，渴望打破重複。僅僅過了一年，接下來的生日蛋糕，家不再是家，愛不再是愛，自己不再是自己，規律的生活秩序崩裂後，才發現能夠「享受」著一天又一天的簡單日常，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幸福。

    幸好，我一直適應著日復一日的千篇一律，能夠不變，始終是我強烈的願望。週休一早，在Copilot輸入淑委照片，想要畫一個粉彩慶生蛋糕，用蛋糕上的奶油描出淑委的照片，畫了一大堆一點都不像的；再轉到Bing，回到老派的文字指令，東方女子，圓臉，戴眼鏡，眼神柔和，抿唇微笑，唇角微微上揚，短髮齊耳……一整個早上只做了這件事，不但日復一日，還字復一字，還覺得很開心。

    偶而接個電話，有朋友路過，有一些小小的喜悅，就成了不得了的歡喜，總以為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幸運日」。

    接到淑委電話時，琪媖來了！帶著從三義桐花伯公廟一起打包回來的「神性的祝福」和「人性的溫度」，「叁代堂」的紅豆粄、抹茶粄、蓮子糕和紫米桂圓糕，還有蓮香樓棋子餅和李禧記陳皮餅，像沒完沒了的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