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遺忘的鄉音

我本來可以使用完整意音的語言

充分伸展語意的枝葉，傳達意旨

然而散在岩壁尚未建構成的符號

渾然天成，更令人迷往

親切如牛鈴的樂音在我心底環繞

一如時間之河靜靜流淌

這獨特的音調啊，讓誰能如此執意追尋？

如童年的火車進了山洞，誰丟漏[1]的尾音未散去

猶在海口間，山腳下，迴響著

我試圖捕捉這種韻律嵌入、鋪築的

敘事紋理，當沒有一種文字可以織就時

在不斷變換詞性的轉換裡，我明瞭語言有包裝後的

脆弱面目；於一次次為求更精準的語音表達中

我無以把它文字化，也沒能把它文字化

只能在擬聲中攀上她的側峰

遺忘啊腔音，妳是妳自己最完美又孤獨傑作

先輩們跨越一長串詭奇語法的障礙

在妳的韻奏裡沉默地通行並且通訊

柵欄與鐵門試圖堵住最後的遲暮，月色

卻透過罅隙打亮筆耕的畝田，秋葉

落進窗口如一張古地圖──

我在優雅的隧道裡，in the tunnel旅行

用不靈活的舌頭，發著那婉轉的聲調

那位耆者，總是那麼一透早就起身去巡田水

啊，那是負荷著誰的甜蜜？……永遠停在課本裡

火車在八卦巨龍肚內起伏而脈動，人群的散聚

只為了陳述一個土石鬆落、不健全的夢

鄉村民謠式的曲調，在他鄉的我腦海排盪

沒有植種半株樹苗的荒地，阡陌

在句子與語詞的隱密構成間順理成章

向今人展示某些意念的康莊大道

符號，蔓藤，路標，鄉音妳在茫茫的黑夜大海

迷失了方向

咱係甲[2]，我是誰？當深夜的列車載著疲憊多年的身軀

遺忘的鄉音啊，通過了神秘的迂迴

我恍然又聽到那曲調漸近逼近，又漸遠、漸離……

最後哽在記憶的喉頭裡

啊是誰遺落的「雨抺」[3]靜靜躺在月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