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復相見

回過神來，今年已經只剩下一半；討厭工作的我，一隻腳踏入工作，另一隻仍踩著喜歡的生活步調，試著在其中取得平衡。

我首先失去了睡眠。我很肯定自己抱著棉被睡著了，但睡著的我仍在一個混沌的時空裡，無意義地、疲倦地繼續著白天的工作過程。醒來後總有種恍惚的疲憊。對於這種讓人活不好，卻也暫時死不了的病症，只有中醫救得了人。我對中醫的親切感源於童年時期住家隔壁的中藥鋪，總是溢著藥香，有吃不完的仙渣餅。

求診的這位中醫師，兩年前曾為我解決難纏的皮膚過敏。他是一個說話輕聲細語的人，整個人也給人一種彷彿隨時會化為青煙的微妙感受，與門口擺放著的、為了展示人體穴位而存在的、也許還因爲某種不可說的原因而在胯下高調地、時尚地圍著一塊紅布的金色男性塑像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喜歡中醫也因為他們比西醫來得寬容且不武斷，因為望聞問切，他們似乎願意花更多時間聆聽那些前因後果，還有病患身體各個角落細碎的小病小痛（我總覺得，他們能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尋找彼此的關聯，拼湊出關於我健康狀況的全覽圖）。因此我的敘述就包含造成我晚上睡不好的前因（工作忙用腦多），睡不好的過程（淺眠多夢），以及後果（傍晚頭痛）。他反覆診了幾次脈，說，除了睡不好其他部分好像都沒什麼問題呢。這是我近來聽到最好的讚美了。後來再回診，醫生說，「是不是常會想東想西的？」好難回答啊。

為了讓身體各部分保持在舒適的狀態，我可以說是十分節制的在過生活的；一開始可以說是節制，現在則已經非常習慣，困難的不是習慣本身，是常得跟別人解釋習慣，以及在整體環境極不健康的城市中乾淨地生存下來（只有如何使用腦袋，始終學不會）。

最歡欣鼓舞的時刻莫過於領藥，我還沒吃過不好吃的中藥，有中藥可以吃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拼命的為了那些期待的事活下去，也是件幸福的事吧。上次穿了一件棕底藍條紋的衣服，役男說：「很像星際異攻隊會出現的角色。」看了電影後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我跟他說也許我真的是某種外星人唷，因為我還有奇怪顏色的頭髮，就像電影中的角色一樣。他問：「你有什麼特殊能力？」我說：「活著。」

開始做畢業製作時，我們開了一個社團，一開始很不熟的兩人對話一定有禮貌得很好笑吧；現在那個社團除了工作的事，還多了很多與生活有關的雜事，於是我跟他提議開個新社團吧，不談工作就只放跟生活有關的事。因為新社團，感覺生活在前進了。 

也許是時序的關係，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會自動進入回憶模式，也因此我似乎正一點一滴地拼湊出當時那巨大的混亂中包含著什麼。當時的我，真的是一個很慘的人呢，很慘的但仍希望被好好的愛著的人，因為不會使用腦袋而常常覺得崩潰，因為各種與人相處的情境而侷促不安，無法放下其實很虛無的尊嚴，也無法扛起一個人那麼重的悲傷。今年夏天的煩惱與四年前相比，有些重複了，有些也許此生不復相見，但誰在乎呢？生活都在前進了呢。